明月孤舟尺八箫

作者 01月13日2019年

明月孤舟尺八箫

 

蔡维忠

 

我因喜欢对联,注意到有位男孩,网名逍遥,于世纪初活跃于对联论坛。他曾作一副对联:

九天俯望:楼如草,人如蚁;其中有我;

沧海远行:水有极,舟有停;彼岸如空。

我惊叹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奇特的视角,把自己想象在九天之上,还看见自己和众人一样,像蚂蚁在地上滚爬。我还感叹他的眼光深邃,把彼岸看空。

他作过另一副对联: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难逃亘古这一问;

迷了我眼,失了我家,困在荒原独自哭。

我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这种问题亘古都在问,亘古都无答。一直在寻找,一直无解,一直迷失。其境界远远超出在尘世中为了生计名利忙忙碌碌的芸芸众人,介于哲学和宗教之间。

逍遥写对联写得很棒,赢得一帮网友赞赏。更有一位女孩与他互相倾慕,使得他辞了在杭州的工作,迁到她所在的广东顺德。两人在顺德安家,生下一对龙凤胎。此事自是对联论坛的一段佳话,也说明逍遥虽有超脱的倾向,并非全然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他写了几年对联后,从联坛上消失了。我以为他食人间烟火,养家糊口去了。

大概一两年后,他又现身网络,向我出示长篇武侠小说的篇章。长篇小说的投入远非两行字的对联可比,看来他要飞跃到另一层次了。他齐头并进构思着三四部小说,已经写了十几万字。其中一篇的开头是这样的:

苍茫的天地之间,一峰如剑,傲然挺立,峰尖似已触到那轮高悬的圆月。月光映照之下,峰顶亮如白昼,数十丈方圆的平台罩在一层寒霜之中,空空荡荡,一片冷寂。惟见一人据石而眠,身形修长,一袭白衣,几与月光溶为一体。月光下见他眉目英挺,年约二十七八岁,胡子长及半寸,似已多日未理。

逍遥那时的年纪大概接近二十七八岁,留着长胡子。这些文字让我不禁想起他的网名应当是来自庄子的《逍遥游》,觉得他的眼界与那扶摇直上的鲲鹏不相仲伯。

然后,他又从我的屏幕中消失了。几年后,我收到他传来的一首诗:

明月孤峰尺八箫,心如沧海念如潮。茫茫彼岸何由渡,吹彻一音即是桥。

我认得“尺八箫”这三个字,在以前读过的苏曼殊的一首《本事诗》中:“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因为苏曼殊这首写日本情景的诗,我对尺八有些初浅的印象。尺八起源于中国。唐代吕才制作一套十二支竖笛,与十二律的音高契合,被宫廷定为律笛。其中黄钟笛长一尺八,故称尺八,其他律笛虽长短不一,也一并称为尺八。尺八在宋朝流传到日本,却在中国却失传了。逍遥说他吹彻一音,难道是在吹那失传的尺八吗?原来,这几年他真的去学吹奏尺八了。他不是玩玩而已,而是成为日本尺八大师塚本竹仙的大弟子,取得当时唯一授权在中国教授学生的师范资格,就要开馆收生了。他要致力于在中国复兴尺八。

又五年过了,我想起了这位在文字和音乐方面都显露才华的年轻人,想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多才多艺,如果去追求另一门艺术,我不会惊讶。但在心底,我希望他专注尺八。毕竟,要让失传了七百多年的尺八在中国复兴,是一辈子的事业啊,其投入远非对联、小说可比了。他告诉我,尺八已是生命的一部分,这辈子吹定了。

  

 

逍遥最喜欢吹奏的尺八曲是唐朝传下的《虚铎》。他和塚本竹仙师父与尺八的渊源,要追溯到唐朝的高僧普化和尚和尺八吹奏人张伯。

自禅宗祖师达摩而下,到普化是第十四代,自六祖慧能而下,到他是第九代。普化行为怪僻,如疯似癫,毫无开宗立派的架势,没想到后来会在东瀛被奉为普化宗的开山鼻祖。他手摇一铎(铜铃),游化镇州(今河北正定),逢人便念偈:“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方八面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 明为知,暗为昧,觉悟者超越明暗,无明无暗,超越来去,无来无去。所以明来暗来怎么来都给予破除,打即破除之意。普化如何打通明暗,常人也许不懂,高僧临济禅师懂。普化与临济两人时常隔空互侃,心有灵犀。咸通初(860年或其后不久),普化向市人乞一件直裰,市人给他布袄、布裘,他不要。临济禅师知他即将灭度,派人送他一副棺材,他接受。他向人宣布,将死于东门,众人都来围观,他却改口明日死于南门,再改口后日死于西门。到了第四天,人们对他失去兴趣时,他手擎棺材到北门,摇着铎躺进去。众人赶来,撬开棺材,不见死尸活人,只闻空中铎声,渐渐远去。

普化自此从人间消失,只留下那富含禅意的铎声在河南府人张伯耳中久久回响。张伯是尺八高手。他原仰慕普化高德,希望跟他习禅,不得允许,便将普化的铎音制成尺八曲子,名为《虚铎》。虚铎意为用虚空的竹管模仿铎音。

竹管怎能模仿铜铃声呢?——我有疑问。

逍遥没见过普化的铎,但是对它的质地和声音却能感受出来。铎的外壳是铜,内部的撞珠却是木头。金木相撞所发出来的声音温润圆厚,和全铜的铃所发出的清脆响亮声响全然不同。而粗大空虚的竹管恰能模仿这种的音色。当然,声音只是表象,更重要是张伯能演绎普化的意境。——逍遥这样给我解答。

《虚铎》在张家代代相传,传了十六代人。他们有姓有名:张伯、张金、张范、张权、张亮、张陵、张冲、张玄、张恩、张安、张堪、张廉、张产、张章、张雄、张参。到了张参的时代,天已翻地已覆,唐朝灭亡了,宋国失去了半壁江山,连同普化游化之地一起失去了,《虚铎》之音依然完好。

1249年(南宋淳祐9年,日本镰仓时代),日本僧人心地觉心来杭州护国寺(护国仁王禅寺)向无门慧开禅师习禅。张参作为居士正在护国寺一边参禅一边吹奏《虚铎》。心地觉心听了,觉得禅与尺八融会贯通,便向张参学习吹奏。心地觉心于1254年将尺八连同张参的四位徒弟带回日本,主持兴国寺,立普化宗,传尺八曲。尺八融入普化宗,成为辅助修行的法器。日本僧人通过吹奏尺八修行,谓之吹禅,就如中国和尚通过坐禅修行。吹禅与坐禅有共同之处,都是通过调理呼吸而调理心境。

普化宗后来接纳武士加入吹禅,在德川幕府的支持下取得权势,也随着幕府没落,被明治政府废止,尺八随僧人和武士散落民间。在僧人努力争取下,普化宗得以在明治21年(1888)恢复本宗,尺八回归为吹禅法器。与此同时,日本乐坛享有盛名的乐师樋口对山加入复兴运动,收集修订了三十二首尺八曲,成为普化经典。他生前以明暗对山为号,门生因而创立明暗对山流(派),塚本竹仙为其第四代传人。樋口对山及其传人虽非正式的出家人,却继承了吹禅法门,身份得到普化宗主要流派明暗寺承认。他们长期留驻寺院,教授僧人尺八吹奏。自心地觉心至塚本竹仙,共有四十代人,代代相传,将吹禅之法传承了七百多年,直至今日传回中国。逍遥继承自塚本竹仙的《虚铎》依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唐音。

  

 

日本尺八的起源地杭州护国寺几经劫难,屡建屡毁,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只剩下一座失修的大殿,孤零零掩没于浙江省艺术学校的校舍中。1992年春节之际,七十二岁的日本老人斋藤孝介前来寻祖。他跪在大殿门前,从怀里取出一根年代久远的尺八,在大雪纷飞中吹奏出古老而宁静的禅音。七百多年了,神州大地再次响起了尺八之音!1999年,日本兴国寺住持山川方丈率领四十八人组成的尺八溯源团前来寻祖,塚本竹仙是其中一员。他们跪在大殿上,又一次将尺八在祖庭吹响。那座大殿终于在2003年被推土机推倒,原地后来竖立起一块十吨的石碑,上刻“护国仁王寺遗址”几个大字。一管尺八铜雕斜向从石碑侧面穿入,从顶端穿出,寄托着让尺八回归中国的希望。

让尺八回归中国,是宏愿大誓,不能只靠石碑,要靠坚韧不拔的有心人。

塚本竹仙那次随尺八溯源团来杭州时,认识了笛子大师赵松庭,见识了赵松庭弟子用循环换气法吹奏一段长长的乐句。塚本竹仙少年时看到经文上记载,古时张参在街上吹尺八,穿过好几条街道,乐声连绵不断,似乎没有换气。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终于从循环换气法中找到答案。塚本竹仙拜赵松庭为师,向他学循环换气法,并在赵松庭去世前答应他的要求,要将尺八带回中国。

从2000年起,塚本竹仙每年都要来中国几次,义务教授尺八吹奏。除了到全国各地巡回教学外,他先在杭州设立白龙潭道场,现在浙江磐安大盘山设立青龙潭道场,为固定的尺八教学场地。十七年来,他教过的学生已达数百人,其中有些已经达到相当高的级别了。

2007年3月,两位年轻的尺八爱好者带着逍遥来见塚本竹仙。逍遥在网上看过尺八,听过尺八曲子,向往已久。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在广州制箫名家郭大强家里看见一支从日本带回来的尺八。尺八很难吹响,连郭大强也不太会吹,没想到逍遥一吹就响。他从此着谜。逍遥来到杭州孤山脚下苏曼殊墓前,凭吊这位用诗句将尺八传回中国的诗人。在那地方,他听到两位年轻人在吹奏尺八,连忙循声前去,请他们介绍老师。

塚本竹仙虽在中国传授尺八多年,却是第一次从逍遥身上看到了真正的潜力。逍遥悟性高,心又诚,肯下苦功。每次塚本竹仙来杭州,他都专程赶去,向他学习尺八吹奏和制作。两年后,塚本竹仙正式收逍遥为他在中国的第一个弟子,即大弟子,取名一竹。塚本竹仙的学生很多,弟子不多,只有技术达到一定级别,能够继承理念的学生才能成为弟子。作为弟子,逍遥在杭州帮师父义务教学,还随他到外地教学。不久,塚本竹仙授予逍遥师范资格,让他独立招生教学。逍遥于2012年在顺德开设招收学生的道场,塚本竹仙专程去参加开幕典礼。这是尺八传回中国后第一个由中国人开设的古典尺八修习场所。塚本竹仙把尺八归还中国的愿望初步实现——终于有中国人可以接他的棒了。

 

 

有志在中国复兴尺八的人,应当会考虑两个问题,一是尺八为什么在中国失传,一是它为什么能在日本流传。

宋灭以后,尺八随之从中国消失,洞箫兴起。尺八的失传和亡国有何关系,现在已经难以明辩。科举废除,读书人绝了仕途,生活空间变窄,自顾不暇,也许再也没有心思吹奏高难之音了。逍遥认为,时代变得阴暗细微,失去唐人传下的平和中正的气度,尺八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中消失了。

尺八内径比洞箫粗,用气量大,因而比洞箫难吹。尺八如果容易吹奏,能够迎合大众,而不单单依赖高雅之士,也许不会消失。这是我的想法。所以我担心逍遥的尺八道场是否能够在现代商业大潮中坚持住。令人欣慰的是,道场五年来招了不少学生,其中有几位自始至终坚持下来,吹奏水准已经相当不错了。

尺八为什么能在日本流传下来呢?尺八在历史上两次传到日本,一次在唐朝,一次在南宋。唐朝的尺八早就没有传人了,现在只留下几支当时的尺八供在日本寺院中。所以,尺八在日本也是遇到过困难的,不能说日本人更善于吹奏尺八,更适合传承尺八。宋朝的尺八之所以能够传下,在于它和禅宗的结合,依赖修行人虔诚地将它代代相传。在中国复兴尺八,也许需要借鉴这种成功的经验。

逍遥认为,要恢复尺八,必须连同伴随尺八的精神,即被修行人通过尺八忠实地保存下来的唐人气度,一起恢复。所以,他不但身体力行,还让学生像他一样把尺八当成修行的途径。

修行听起来像是佛家语。莫非逍遥已是佛教徒了?他告诉我,他不是。我听了悄悄松了一口气,便班门弄斧,斗胆表达对佛学的肤浅理解。我说:“佛教的要义是智慧和慈悲。智慧让自己觉悟,达到彼岸的境界,从而出离凡尘。慈悲让心灵充满爱和同情,入世帮人超脱。智慧度自己,慈悲度他人,慈悲比智慧高一等。只是,我等凡人只想摆脱眼前烦恼苦难,哪能懂得什么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彼岸,那是菩萨和佛的境界。”逍遥立即给我两点纠正:“第一,慈悲和智慧没有高下之分,慈悲提高了智慧,智慧加强了慈悲,两者相辅相成,不可剥离开来看待。第二,如果连眼前的烦恼苦难都不能解决,还能奢谈什么彼岸境界,所以修行必须从生活入手。”一席话说得我口服心服,对佛学似乎有了进一步理解。我一直认为他悟性极高,果然没错。

他说,修行是要解决问题的。什么问题呢?“我是谁?我为什么活着?”这些问题让我想起了他还没有接触到尺八时所问的问题:“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原来他早有根器。问题蛮大的,他却从生活入手加以解决。他曾经有三年时间专注学尺八,主要靠妻子的收入支持家庭,开馆后才有学费的收入。他觉得幸运,因为他从喜爱做的事情中得到报酬。对他来说,尺八就是生活,正如柴米油盐是生活,养儿育女是生活,与儿女斗嘴亲热是生活。人生路上,有过梦想与挫折,背叛与关怀,寂寞与放纵。凡此种种,如何面对?温饱虽已解决,但有更多的钱,更多的名,更多的欲望在诱惑人。面对不愿说的话,不愿做的事,怎么办?这颗心可有安放的地方?

种种问题,在逍遥看来,无非关系着两件人生大事,一是洞察自己,明了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愿望,二是安放心灵,避免真正的愿望在生存的压力下和欲望的诱惑下受到冲击,渐渐放弃、遗忘而埋没沦亡。尺八帮他观察自己,洞察自己,把心灵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

逍遥提倡修行从生活入手,从现实切入,最终直达本心。这种做法,既保持修行,又没有要求人人去当和尚。看来,他在探索一条既继承传统又切实可行的尺八复兴之路。

我等不会吹奏尺八,难道就不修行,无处安放心灵了?——我有疑问。

不是的。逍遥还没遇见尺八前就开始修行了,当初写对联就是修行。只不过,遇见尺八是机缘,尺八是他的最爱,因此才成为他的主要修行途径。儒家有儒家的修行,佛家有佛家的修行,俗世的任何人都可以从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中修行。有人意识到自己在修行,有人没意识到,没意识到并不意味着不修行。——他如此这般向我解释。

这样说来,我做老本行科学研究,养成客观理性的习惯;我爱好文学,在写作中坚持善良和正直的原则。这些都在无形中融入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也许就是逍遥所说的没意识到的修行了?

 

 

我问逍遥为何独爱尺八。他回答:“尺八音色独特,契合心灵,声音似从心中流出;表现力强, 自由度高, 可以纵声长啸,可以垂首低吟,可以激烈,可以宁静,可以沧桑,可以天真,可以愤怒,可以悲悯。同一首曲子,甚至同一个音,都可依据心境表现出各种不同的意境来。这是我独爱尺八之处,也是尺八不同于其它同类乐器之处。我吹过笛箫,笛也可以长啸,但啸不出那种崩云裂月的气势;箫也可以低吟,但吟不出那种海枯石烂的执著。”

夜深了,我关在书房里听逍遥吹奏的尺八曲:《虚铎》《孤舟》《明月》。

《虚铎》是代代相传,未经更改的唐人曲调。它原由和尚的禅音转化而来,音乐的分量不大,不重旋律,只以古朴的音色传达意境。我听《虚铎》,听到每个单音都很长,音调多半不变,犹如朴实无华的长竹管,纯粹、安宁、温和。我好像看见一根一根的长竹管平行延伸到远方,它们外观简朴,内含深意,耐人寻味。如果说一般音乐以旋律悦耳,《虚铎》则以自然、超脱,但又不失人性的意境动人。只有虔诚的人才能吹奏,有心的人才能欣赏吧?

《孤舟》和《明月》是逍遥的自创曲。《孤舟》的创作背景是青少年时代。那时他处于流浪又孤独的状态,同时对生活充满着向往,写了一首诗反映当时心态:

万里泛孤舟,海天无尽头。

漂泊思绿岛,放荡梦琼楼。

风烈男儿怒,云黑浪子愁。

扬眉向天啸,壮志岂甘休。

他后来根据此诗谱成尺八曲,题为《孤舟》。

如果说《孤舟》表达了青少年的感受,《明月》则是成年后的心境。那时,他已经结婚生子,生活相对稳定,人生的态度和目标大抵确定,心灵比较安定。但是,安定并不等于轻松,对家庭负有责任,对未来还有追求,心上还有些压力,心中还有些冲突,只是不会动摇人生的方向。这种心境体现在《明月》中。和《虚铎》相比,逍遥在《明月》和《孤舟》中注入更多的个人感受,也更有入世的韵味。《孤舟》的旋律最明显,起伏较大,《明月》则在波动中趋向平和,两者都比《虚铎》更有乐感,但都不脱《虚铎》所规范的古朴大气。我想,逍遥有意拉近尺八与人世间的距离。

沉浸在缓缓而起的曲调中,我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目光平和而有神,身材魁梧而稳当,身着黑衣,长发从头顶扎住,垂到后背。他身上有种年轻,又有一种成熟。那种年轻,天真无邪,直追古人的朴实。那种成熟,面对尘世的种种喧哗浮躁,浑然不动。他坐在竹椅上,双手手指扶住尺八打通五孔的下半部,上半部抵住嘴唇下方。一股气流从丹田鼓起,送出双唇,直贯竹管中去。竹管发出的声响,久远而新近,平缓而坚韧,大气而平和。竹管是时间的隧道,传来古时音响。声响是地域的使者,穿透东渡的云,驾驭西去的潮,传递着皈依的消息。

为此,我写下了一首《尺八》:

明月孤舟尺八箫,弄箫男儿名逍遥。缁衣一任中气鼓,长发且随曲调飘。
曲起大梦古原苏,调变幽径转险途。孤舟破浪翻厚土,明月磨云翻天书。
若沉若浮意绵绵,不弃不离心拳拳。真声元气任出入,声内融通声外禅。
禅心本来通凡心,禅吹不妨沾凡尘。喜忿悲悯都揉进,翻出超凡脱俗音。
尺八原是中国声,销声绝响传东瀛。七百年后回故土,犹带唐韵宋风情。
古管奥涩而艰深,逍遥初见为销魂。师拜普化明暗派,吹彻一音成传人。
与我同好成旧知,寄来数曲慰我痴。听到沧桑淡定处,我不信佛也禅思。
高天大海为同侪,长啸低吟入胸怀。曲罢舟横月半落,无忧无怖随梦来。

 

此文发表于2018年8月《散文》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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