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农庄的万千生灵

作者 11月21日2022年
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刊《东西》第289期。原公众号文章由唐简编辑/编发。)
当盛林的《半寸农庄》终于握在手中,立即被作家的一句话吸引了:“半寸农庄欢迎您!”
在半寸农庄的封面上,有一段文字,挤在角落里:“两个人,一处异国野林,半村农庄,有鸡院、菜地、竹林、花园、蜂房虫鸟、野兽……日子不要太满,一切简单宁静,原始质朴,现代版的《瓦尔登湖》,像三毛一样自由洒脱。孤独又自由,寂寞又美好。”
盛林的农庄,其实并不寂寞,从我翻开了第一页,我的人似乎已经飞到了半寸农庄,当我读着这本书,万千的生命都活了起来,挤满了农庄的每个角落,从春夏到秋冬,从天上到地下,从动的和静的,从来没有闲着,盛林要应付这千万个生命,太忙太累了,她简直就像一个女王,在这个自然世界的国度里,不时的拿着一把枪,操控着生死大权,既是上帝,又是阎王。
我自己也在忘我的时间里,浸淫在北美洲的一个农庄里,时而陶醉,时而惊悚,时而欢乐,时而悲哀。让我从地理历史两方面,从头说起。
在美国德州休斯顿的乡下,有一个叫沃斯顿的农场,占地六千亩,里面有无数个果林,草原和牧场,杭州姑娘盛林,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美国乡下人菲立普,沃斯顿农场的南面有一片三十亩地的林子,林子中间有一幢小木屋,菲立普一个人住在里面,有一天盛林飞去了,在她被蚂蚁爬满了身体,被黄蜂追得抱头鼠窜,被响尾蛇追杀落荒而逃跑,被毒藤引发过敏毒症后,她还是愿意陪丈夫厮守这片土地,于是他们决定在这里建一个100平方米的花园、200平方米的菜地、500平方米的鸡院,和一片果园、竹园,还要建船库放一条钓鱼船,还要造露台正面对着鸡院。
像南泥湾开荒夫妻的故事苦乐参半,伐木砍树造房铺路,花园有了,菜地有了,鸡院有了,果园有了,这些精彩略过不表,单讲那些喧嚣震天的生灵如何入侵到这安静的农庄里,与女主角盛林搞出多少恩爱情仇不共戴天的故事。
小生命从德州的州花蓝帽子花开始说起,这种花由政府用直升机撒种,第二年开出的蓝花,使德州像蓝色的海洋,德州人在这个时候,带着孩子走进花的种子地,去听花的声音,成熟的豆荚里面是坚硬的红色种子,种子弹出豆荚时,会发出清脆的爆炸声。盛林在书中说:“这时候父母会对孩子说,种子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它是生命的声音,就像你们出生时的啼哭。”
然后就到了夏天,林子里开始有各种的黄花,三叶草,含羞草,连果园里的黄瓜、丝瓜、番茄、秋葵都开出黄花,所以黄花是夏天的记号。但是当有些有毒的黄花和会殃及庄家的黄花就要被烧毁,就像弱肉强食是人类社会的规律一样,尤其是有一种叫捕虫手的植物,它长着漂亮的卷发般的叶子,叶尖的藤儿上有含着果汁的杯子,如果你想试探一下它的色香味,那么色字头上一把刀,植物界的格言也是一样的,立即被生吞活剥。
在半村农庄,不速之客并不少,接待它们的时候,不像我们串门子那么温馨。有一次盛林见到一只刚出生的小鹿,母鹿去觅食了,她好心回家拿了奶和菜喂它,后来发现它晚上被秃鹰吃了。盛林的心好痛啊,但是又能怎样呢,又不能带回家过夜。
乡下有野猪,当菲立普追了半天,本来可以打到一只又肥又香的野猪时,却发现这只母猪后面跟着一群小猪,那么他只好把枪放下了,农村里打到这种猪做成香肠可以吃一年,他想吃一头猪是很容易的事,但把妈妈吃了,小的怎么活?把小的吃了,妈妈怎么活?人的怜悯心还是压倒了原始的欲望。
兔子在分娩前,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打洞,有一次一只母兔在他家房后筑了窝,生了一堆棉尾兔,但是不久被一种叫豹猫的坏蛋发现了,它咬断它们的气管,把它们叼走了,兔妈妈逃走了,保住了命,但它没了孩子,回到家里后神志恍惚不吃不喝呜呜呜地哭了。
半村农庄的客人无奇不有,其中最让盛林仇恨的是毒蛇,世上十大毒蛇,农庄里有五种,水蝮蛇,金环蛇,钻石背响尾蛇,森林响尾蛇,铜头蛇。盛林一进野林子,菲利普便告诉她,遇到蛇一定要先把它们干掉,否则你就会被它们干掉。
在多年的时光里,盛林终于学会了用枪打死响尾蛇,用铁铲铲死食鸡蛇的技能,因为蛇是侵略者,只能坚决打击。他们的床头有二十条蜕下来的蛇皮,其中一条就是盛林两枪打中的响尾蛇。
但是林子里更凶狠的动物他们是斗不过的,输多赢少的,比如负鼠、浣熊、郊狼、和豹猫,这林中四强也是半村农庄的客户。浣熊咬死了她的宠物鸡爱丽丝,这只鸡陪伴了她七年,盛林为她哭了好久,因为Alice陪她嗑了很多瓜子,散了很多步,看了很多傍晚的云彩,在人的世界里又有几个像她一样的朋友呢?何况她在那么远的一个村庄里。
森林里真正的王者终于上场了,负鼠和浣熊在它们面前俯首称臣,它们是郊狼和豹猫,它们不小打小闹,它们大举进攻,目标是牛、羊、马和驴,林子里响起不断的枪声,就是打响了农场主和郊狼的拿破伦战争。
这本书写尽了农庄里的一切,植物动物,花草树木,豺狼虎豹和蝼蚁小虫,它们都有生命,作者对它们都有感情,她客观地哲理地评价它们的本质,使这些喜怒哀乐往往又能置身事外。
她描述郊狼是三四种狼的混血儿,长得像狐狸,奔跑速度每小时45公里,能跳5米高,能一口气游几百米,像全能运动员。它们的家庭观念非常强,情商特别高,与爱人拜了天地,进了洞房就白头到老,一方先死,另一方终身不娶,宁做孤狼,甚至有这样的传说,一方遇难一方以自杀相伴。
由于郊狼是孤军作战,独来独往,因此对人的威胁也就相对减少,郊狼不主动攻击人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里的老乡人人有枪。郊狼对爱情忠贞不渝,并非受伦理约束,他们没有公检法,没有民政局,没有道德堂,他们是自由的、自然的、本性的,他们过着原始的生活,吃饱喝足、子孙满堂是他们的目标,他们不像人类有很多虚荣心,虚荣心只是人类的特产,它起源于欲望,欲望是很难填满的无底洞,这个无底洞把你拖入冥想奢望之中,婚姻中的喜新厌旧、另寻新欢、劳燕分飞,都是因为冥想太多,简单让你快乐,冥想让你痛苦,减少欲望,是幸福的开始。
书中她几度相遇郊狼,眼看它咬翻鸡窝,叼走公鸡,但是任何一种不是人的东西,到了盛林的嘴里,似乎都变成了人一样有个性有优缺点的生物,读着书,非但不觉得他们寂寞,反而觉得真的是很热闹。
说了许多走兽,现在要说说飞禽,飞禽里边就说一种美国乌鸦吧,他们这个地区盛产核桃,核桃成熟的时候,风一吹公路上就滚满了核桃,乌鸦们不会放过这个盛大的核桃节,但是它们会在公路边上耐心地等待,等汽车把核桃碾碎了,才一哄而上去享受核桃的盛宴。
啄木鸟就是江湖英雄,啄木鸟的家庭里捉虫由丈夫担任,妻子只管做家务生孩子,啄木鸟在健康的树上捉虫,等于打零工,有虫就抓,没虫就走,一天要转好几个林子,捉虫当饭菜,所以当他们打零工时,经济并不宽裕,有时候抓不到几条虫,所以他们来去匆匆四处奔忙,不过如果他们看到一棵病树,啄木鸟就会去打长工,这里边有层出不穷的虫子,他们一下子抓不完,就变得很富裕。最后被我们的女主人发现当他们不断的敲出跋声,就像京剧的锣鼓点,有时候是传递爱的信息,甚至于她眼看着在一阵叮叮咚咚的打洞声后,啄木鸟夫妻在造房子,他们要结婚了。
林中又有两种鸟,猫头鹰管黑夜,红尾鹰管白天,猫头鹰就是喜欢唱山歌倒也罢了,但是我们的作家跟红尾鹰有深仇大恨,听说过老鹰抓小鸡吗?说的就是这种老鹰喜欢一下子冲下来抓走小鸡,而且它总是赢,农场主总是输,她养了60只鸡,红尾鹰要抓走30只,剩下的30只,蛇会吃掉15只,最后的15只,会被狼豹浣熊瓜分一半,农场主辛辛苦苦一年,60只鸡所剩不多,她说只有来客的时候家里才有鸡汤喝,所以丈夫常常埋怨她。
后来盛林终于抓到了一头红尾鹰,是她跟红尾鹰肉搏战一样的给她抱在怀里抓到了,关了它七八天以后终于把它放走了,因为法律规定不能杀害红尾鹰,他们开车到30公里外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核桃林,他们让它自由了。
说了那么多的动物就是说到植物,作者也是把它们当做人一样来对待。比如秋天的林子里边德州柿子、野橄榄、圣诞浆果、龙舌兰及长寿橡树,依然穿着绿色的工装,坚守岗位,哪怕拿微薄的工资,也从不想退休的事,就像我们工作当中的工作狂,林子里的其他树木大多属于落叶家属,他们的思想比较浮躁,秋天一到就想着退休的事,纷纷脱掉绿色的制服,换上黄色、火红色的运动装,很多人还穿上迷彩装。这些树忽然就变成了人民广场。很多大妈在跳舞。
到了深秋,农庄又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收藏春夏的野花蜜,他们会收下十几磅野花蜜,留下一半给蜜蜂过冬,一只小蜜蜂,它的一生是一个月,一生只酿一勺蜜。就是这样简单的数据中,我看到的是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
盛林夫妇两个人在农村里的故事中,因为她的爱滋润了她身边所有的生命,她的善良赋予它们生存的尊严及理由,它们都变得有血有肉,变成万千生灵,即使是田园里一株草,一朵花,空中飞过一只鸟,林中闯入一头狼,它们都像他们近邻中的朴实农民,或远方的亲友们,有感情交流,这些细腻的描述使她的世界平添了浪漫主义的色彩,使自然原始的视觉增加了唯美与活力。叔本华说:“尽管在人的一生中,外在变化不断,但人的性格却始终如一。”
盛林住进了这片林子,她没有反悔,菲利浦也没有食言,他给了她一片树林,让她重新做成了一棵树,她说:“我在春天长叶,夏天茂盛,秋天变色,冬季落叶,我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我这棵树与我林中的树,还有林中的丈夫已经一口气厮守了10年,我认为我们还会继续厮守下去。
读了盛林这本书,有一种感觉我的灵魂似乎已经去德州巡游过一会了,我的感受是半村农庄不是天堂,是勇士的乐园,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的另类福地,要有那无与伦比的毅力,面对自然界的万物,甚至面临各种天气带来的灾害,他们是一对情侣般的夫妇,有着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和寓言里的生活,我痴迷地读完了这本书,再也无法忘记这块土地,这万千生灵甚至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两个身影的各种姿容,有时在散步,有时在打枪,有时在黑暗中对坐着,月亮光照着他们……。
天佑半寸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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