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刊《东西》第 281 期。原公众号文章由南希编辑，应帆编发。）

每年我和阿拉斯加的座头鲸几乎同期来到夏威夷：它为产宝宝，我为避寒。

直到2018年我才知道座头鲸是天生的“戏精”，有着极强的表演欲。我第一次观赏它的表演，就被它迷住了。

听说夏威夷茂宜岛的拉海纳港（Lahaina harbor）是世界上观赏座头鲸表演的最佳地点，我们夫妇和女儿一家便一同前往，有如去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去听新年音乐会。

二月是观鲸的最好季节。女儿选择了可以靠近座头鲸的小船去观赏。ULTIMATE号小船本可容纳二三十人，但船长为让每位乘客都有观赏的好位子，只允许十二个人上船。船从拉海纳古镇出发，在清澈见底的海水中向不远的山丘驶去。

据说船长在寻找座头鲸方面有着二、三十年的的经验。果然不到半个小时，船长就找到了座头鲸，并在距离它不到百米的地方停泊下来。正是落日时分，光线似橙色的纱幔柔柔地笼罩着我们的小船。

正当大家匆匆忙忙地穿上雨衣时，世界上最大的巨无霸鲸鱼出场了！

只见它披着闪着光的水帘探出头来浮窥着我们，那萌萌的样子让我想起在成都大熊猫基地里看到的熊猫。但熊猫可没有座头鲸的表演天赋。当座头鲸发现一船人在看它时，似乎激动了，立刻没入水中，然后便迫不及待地炫起技来。

只见它用尾部将自己四、五十吨相当于两个中型卡车重量的身体弹出水面，十几米长的灰色身躯瞬间飞入半空，它的两只六七米长的胸鳍像一对翅膀在身体两侧张开，像极了芭蕾舞演员谢幕时的样子。惹得大家笑声、鼓掌声、惊呼声不断，我身旁的两个孩子激动地直蹦，一边蹦一边把两只胳膊张开，仿佛在学座头鲸的样子。而座头鲸对此热烈场面似乎习以为常，毫不在意，一个侧翻，带着巨大的声响扎入水中，于激起的层层白色浪花中溜之乎也。     

这开场，显然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兴奋之中的人们纷纷在惊叹着它的大物庞然；它升入空中那刻，势吞万里之气势；还有它张开双鳍时的可爱、优美。     

就在人们意犹未尽之时，被现场观众认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一一座头鲸再次出场了，这次它显得心灰意懒，毫无情绪，慵慵然横卧在水面下。大家望着一动不动的鲸魚，随之也感到意兴阑珊。可突然一团气流从鲸魚头的顶部喷出，宛如喷泉，高高的水气扬扬洒洒，在夕阳下㳽漫成一道长长的彩虹，人们又一次激动、惊呼，拍照。鲸鱼凸起的背鳍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在海上划出一条金线，再一次溜走。     

女儿激动地忙着美化照片，发朋友圈。在夕阳发出的最后热力里，我穿着雨衣觉得有些热，便问女儿：“座头鲸这么久不出来，是不是游去别的地方不回来了？”女儿这才意识到已过去十来分钟了：“嗯，有可能游走了。不过表演得也可以啦，够精彩！”。旁边立刻有人搭话：“我在欧胡岛看过一次，哪有这么精彩！座头鲸翻两个跟头就没影了。”这位第二次来观赏座头鲸的女士来自比利时囯家。旁边的一位男士说：“船长很重要，这个船长会选鲸，又会选观鲸的角度，而且他熟悉座头鲸，敢于将船靠近它。我在洛杉矶也观赏过一次，远不如这次。”说话的这位先生来自冰岛。原来大家都是不远万里来拉海纳港观鲸的，看来座头鲸这位“戏精”早已声名远播，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海面上无数的光点在蹦蹦跳跳，座头鲸却不知去了哪里？一些人已料定它溜掉了，开始脱雨衣，我也随之脱下，还未等把雨衣交还回去，座头鲸又冒出了水面，这次是一边翻滚旋转一边吹泡泡，然后又调皮地倒立起来，用尾巴强力地拍打着水面，仿佛一定要溅湿我们这些脱了雨衣的游客。我真是惨极了，不但头发湿了，前身的衣服、裤子都湿了，我一边喊着：“太坏了，太坏了！”一边又觉得它调皮得着实可爱。     

疫情期间我常常回想起座头鲸那些有趣的表演，疫情放开后，我还想再去观赏座头鲸，女儿却建议我们坐潜水艇到海底世界走走，没想到这一走，完全颠覆了座头鲸在我心中的可爱形象。     

欧胡岛的威基基海滩闻名世界，那里五星级酒店云集。就在希尔顿酒店前有个小小码头，纯白的长长的亚特兰蒂斯潜水艇就停泊在那里。   

沿着陡峭的楼梯，我们下到潜水艇的船舱里，两排座位沿舷窗分布，48个座位那天座无虚席。每个座位都面对一个舷窗，舷窗的视野很是宽广。     

船很快沉到100英尺的水下，在太平洋的海底游走。我眼睛一刻没离开先舷窗，奇怪了，除了海水，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海龙宫就算了，居然连条魚都看不到。这是太平洋么？     

正在我费解之时，头戴的耳机传出了播音员的解释，原来罪魁祸首居然是那位善于表演的座头鲸。

据说每年有1000多头座头鲸从阿拉斯加来到夏威夷产宝宝，座头鲸是延续了它们的后代，可夏威海底原住“居民”的鱼宝宝则全部葬身于座头鲸的腹中。    

座头鲸咽喉很小，稍大一点的鱼就吞不下去，所以它专门吃小魚。嘴巴一张开就是四、五米宽。是一群魚、一群魚吞下的，每天吞食上吨的食物。都说头大智不愚，三头身的大头鲸确实很有智商。它捕食时先在水下加速前进，然后张开大嘴，然后突然减速，于是大量的水和魚就会落入它的口中。     

座头鲸不但有智商还有情商，常发挥团队精神。它们先把分散的小鱼集聚到一起，由几头鲸鱼负责在鱼群周围不断地释放气泡，形成一个气体幕墙，鱼在气墙内无法冲脱。当逐渐缩小包围圈后，一头鲸鱼从正下方冲入鱼群，从嘴边溜掉的鱼会被第二头、第三头鲸鱼接着吞下，不消一会儿，一个规模庞大的鱼群就被消灭了。    

这实在是太残忍且有失公道。到人家的领海里如此惨无天日。正当我为这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感到不忿且无奈之时，突然，几只小魚出现在舷窗前，继而两只大大的沉船遗骸相继出现，船架内各色的鱼儿在游弋着。原来这是人们有意将退役的军舰沉到海底，它防止了座头鲸的进入，从而保护了鱼宝宝。 

真希望再多几个这样的幼鱼庇护所。     

弱者需要保护！看着鱼宝宝们欢快地穿梭着，我的心终于有些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