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雨 五月的花

作者 03月30日2018年

标题是一句英语谚语,原本说的是英伦三岛的气候,但搁到美国北方,也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合适。我喜欢这句谚语还有另一个原因,它总让我想起杜牧的“清明”诗,那里面既有雨,也有花,说的也是这个季节。然而,虽然两者的意境皆佳,情调却大不相同,杜诗阴郁深沉,英谚明快张扬,在某种意义上或许能折射出中西两种文化内涵的差异吧。

我的青少年时代,大致上无忧无虑,寒冬酷暑没有多少印象,也不记得悲秋,春天里踏青赏花也满快乐,只在暮春略有伤感。后来读到刘希夷的名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不禁拍案叫绝,但心情却是越发地惆怅寂寥了。再后来我到了美国,或许因为生活压力大,或许是老气渐生,竟然再无惜春的雅趣。这样住久了,春天里最常念叨的就是“四月的雨,五月的花”,沙沙沙,噌噌噌,春天俨然成了欢乐的代名词。虽然我对花粉过敏,但难受劲儿一过,心里仍旧是喜洋洋的。

春天再一次让我沉静下来,是因为女儿的画。丫头小时爱画画,见什么画什么,马呀狗的,还有兔子,都神气活现。画的最多的还是花草,她一人闷着头,小手翻来复去,这儿涂涂,那儿抹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一会儿功夫就能造就多幅田园美景,红红绿绿铺满一桌子。春夏也就罢了,冬天也是如此,外面冰天雪地的,她照画不误,弄得一屋子盎然春意。我欢喜之余,也若有所思,但终究被其他事情打断,不了了之了。

有一年的一个春日,我送女儿到牙医诊所,她已经到了牙齿矫形的年纪。我一个人等在车里消磨时间,无意间看到路边一棵樱花树上有只知更鸟,一闪身又不见了。我的目光从粉色的花簇移到细枝间,再移到树的枝干,知更鸟却再也无影无踪。我猛然记起一年前的一天,也是停在这里等女儿,那樱花树也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不过什么鸟儿也没看见。不过此时,我心里却渐渐豁亮起来。

这自然界的季节更替,一年一个轮回,树木花草历尽秋枯冬眠,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不停地积蓄养分,待到相宜的春日才扬芳拔萃,也着实不容易。若要赶上个春寒冰雨什么的,花骨朵还不及饱满就蔫儿了,春天还没个名分就被夏季僭越了。所以,自然界看似铁律的轮回,也未必尽然,树干上的年轮,看起来圈圈类似,其实每一圈都承载着不同的内容。春天既然到来,我们就欣然享受她的美丽;如果春天不辞而别,我们亦当淡然,未必一定要老气横秋才看破那年年岁岁的花也未必真的相似。

这个春天,是女儿在家的最后一个春季。到秋天,她就要离家念大学去了。花样年龄的姑娘,就像那树上的鸟儿,要飞走了。自然界的春天任凭怎样妩媚,终归是要凋零,但女儿画中的春色却已永远印在了我心底。

(本文首发于2016年6月5日《侨报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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