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渝
巫宁坤(1920 - 2019)翻译家、英美文学研究专家
2019 年 8 月 10 日,著名翻译家、英美文学研究专家巫宁坤在美国逝世,享年99 岁。
巫宁坤翻译的作品,最享盛名的是美国作家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此外尚有英国作家萨尔曼·拉什迪的《火鸟巢》,英国作家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的《萨莉·鲍尔斯》,美国作家约翰·斯坦贝克的《珍珠》,亨利·詹姆斯的《真东西》《学生》《地毯上的图案》《小说的艺术》,《德莱塞短篇小说选》等。
他还翻译过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的五首诗歌,让后辈译者推崇备至,其中最广为传颂的是《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巫宁坤曾在芝加哥亲耳聆听过托马斯朗诵。他在芝加哥大学未完成的博士论文题目,也是关于英国诗人、剧作家 T.S. 艾略特的文艺批评传统。
巫宁坤 1920 年出生于江苏扬州,从国立第二中学毕业后,考入西南联大外语系。抗战后期,他以一腔爱国热情,投笔从戎,成为陈纳德将军领导的“飞虎队”的翻译,并于 1943 年随中国空军飞行人员赴美培训。抗战胜利后,他离开空军,进入美国印地安那州曼彻斯特学院就读英美文学,两年后转入芝加哥大学攻读博士学位。
1951 年初,燕京大学的美籍教授因为朝鲜战争要返国。燕大校长陆志韦急电正在美国的巫宁坤,请他回国补缺。随后,巫宁坤又收到中央政务院和燕京大学的欢迎信。同年 7 月 18 日早上,芝加哥大学同窗李政道将巫宁坤送上归国的邮轮。他取道香港,从广州乘火车,途经上海,抵达北京。8 月中旬,燕京大学西语系主任赵萝蕤到前门火车站迎接巫宁坤。
巫宁坤之所以放弃博士学位束装回国,四十年之后,他自述:“我总感到有一根割不断的纽带将我和古老的祖国连接在一起,虽然那是一个用贫困、悲哀、孤独、屈辱、动荡和战乱充塞我青少年时代的祖国。投身于一个崭新的世界,去过一种富有意义的生活,这个诱惑力远胜过博士学位和在异国做学问的吸引力。”
初到北京,三十出头的巫宁坤,即出任燕京大学年轻教授,还能与沈从文、汪曾祺、陈梦家、吴兴华等师长友人一道倾心交流。
然而此后,几乎每场政治运动巫宁坤都没能幸免,从“三反”“五反”,到“反右”,再到“文革”。其间,他还经历过被批斗、被搜身、被抄家、被劳教、被开除公职。他从北京辗转到天津、北大荒、合肥,从半步桥到兴凯湖、清河劳教农场。从 1951年起,回国后的近三十年中,巫宁坤一直在挣扎中度过。
1954 年 7 月,巫宁坤与他在南开大学的学生李怡楷结婚,其后妻子生下二子一女。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李怡楷以一己之力将三个孩子抚养成人。就在巫宁坤饿以待毙、奄奄一息的时候,李怡楷为他四处奔走,让他得到保外就医的机会,与未曾谋面的孩子团聚。
直到 1979 年,巫宁坤才得到平反,随后从芜湖安徽师范大学调回北京国际关系学院,兼职《英语世界》主编,应邀开始翻译一些英美文学作品。1991 年退休后,巫宁坤携妻子定居美国。1993 年,他用英文撰写回忆录《一滴泪》(A Single Tear)在美国出版,随后该书日文、韩文、瑞典文等版本在世界各地发行。
巫宁坤的翻译作品在国内得到广泛好评,有人因为他晚年没能专注于翻译工作而感到遗憾。但更多人则认为,回忆录《一滴泪》的写作更为重要。
余英时先生在这本书中文版的序言中写道:“巫先生的《一滴泪》是中国数以百万计的知识人‘泪海’中之‘一滴’。然而这《一滴泪》也如实地折射出整个‘泪海’的形势,也可以说是‘泪海’的具体而微。这是我断定《一滴泪》是知识人‘心史’的主要根据。”
对于曾经遭遇的苦难,巫宁坤在《一滴泪》中用“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概括。他在《一滴泪》结尾写下:“持久的苦难决不仅是消极的忍受,而是一宗支持生命的馈赠。受难像是一根绵延不断的线索贯穿生活和历史的戏剧。或许,恰恰因为受难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占有一个无比重要的地位,所以一部丹麦王子的悲剧,或是杜甫荡气回肠的诗篇,才以人生悲剧的壮丽,使我们的灵魂升华。人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受难和从中学习,没有人会徒然受难。”
巫宁坤在送给五妹巫宁慧的那本《一滴泪》扉页上写道:“四十年来家国之痛化为沧海一泪,两家老小风雨同舟,沧海历经,终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