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去哪儿了
应帆 唐简
人物背景
艾美 (英文名叫Amy/艾美）：女，48岁，曾是会计师。离职在家，刚全力以赴帮助女儿考上名牌大学，人生有点失去方向感。为女儿学费担忧，想重返职场。特别担心女儿的安全问题。
王宝国（隔壁老王)：男，50岁，金融公司的程序员，一直纠结于自己错过了海归的好机会。职业上遇到瓶颈。女儿上大学后，携太太搬到华人颇多、生活方便的森林小丘。
林达（英文名叫Linda/琳达）：女，48岁，艾美的前同事。和中国丈夫离婚，正在和一个美国印度裔警察谈对象。她和艾美多年没联系，现在因为艾美一家又搬回森林小丘而意外相逢，约好了来吃年夜饭。有南方口音，有时“山”和“三”分不清。
张玉玲：王宝国母亲，大约72岁。丈夫刚去世，被王宝国邀请来美国同住。对媳妇不满意，说她在美国也没生二胎，没能给王家传个后。国内还有两个女儿。不喜欢出去吃饭。对回收塑料瓶和捡剩菜很感兴趣，出门时喜欢翻找塑料瓶和捡剩菜带回来。
小山森林（Brent Forest）：印度裔美籍警察，40刚出头，林达的男朋友。在除夕之夜，用蹩脚中文帮忙把王宝国母亲送回家过年。
王莉莉（英文名Lily）：18岁，王宝国和艾美女儿，刚上大学，和高中时代的男朋友艾瑞克还在来往。中文不太好，和父母、奶奶交流闹出许多笑话。（未出场）
时间：2018年除夕，2月15日，傍晚
地点：纽约皇后区，森林小丘，王家客厅
- 张玉玲在公寓里跳广场舞被艾美制止，换衣服出门。墙上小钟显示下午三点一刻。
张玉玲随着音乐“我是你的小苹果”跳舞，艾美走过来关了链接到功放的旧式音乐播放器。
张玉玲：艾美，你这是干嘛？我正跳在兴头上!
艾美：妈，说了多少遍了！别在家里跳，小心人家楼下的抱怨！
张玉玲（嘀咕）：这才下午三点多，不是说家里没人嘛。
艾美（大声）：抢到了！手气最佳！三十八块三毛八！
张玉玲：不让我跳，又吓我一跳！原来是你要抢红包！你不知道现在美国降低高血压标准，我高压已经一百三十八了哈！
艾美：您别听宝国瞎掰乎！哎呀，我们这个大老板同学啊，发起红包来，手头就像有一个亿！
张玉玲：人家都成老板了，就你们在美国的穷混。
艾美：切！什么老板不老板的，不就一个中年油腻男嘛！
张玉玲：正说呢，你说请那个林达吃饭，拿什么请呀？我出去再买点新鲜蔬菜啥？
艾美：请她吃您包的饺子就成。这里人过年，谁在乎吃呀！
张玉玲：你们在美国哪有个过年的样子？公司不放假，学校不放假，看春晚都起个大清早！
艾美：您又来了。莉莉说了，明一早给您视频拜年！唉，自从她去香槟城读大学，我还真有空巢感了！
张玉玲：你当初要是二胎不打掉......现在祖国人民都可以生二胎了，你们洋插队到美国，二胎都没生，图个啥呀！
艾美：我现在想生也生不了了啊！我就等着抱孙子了！
张玉玲：抱孙子？你以为想抱就抱呀？我都没抱上呀。我去那个“法盲”市场转转！
艾美：好好的Farmer’s Market到您嘴里怎么就是法盲市场了！您千万别再捡剩菜回来哦！
张玉玲：菜又不烂，我又不偷...我捡回来我自己吃！有个印度人，每次都装一大袋呢。
艾美：妈，咱别和印度人比，行不？带上给你准备的小纸条呀，上面有家里地址和手机号码。
张玉玲（小声嘀咕）：我带那玩意儿干嘛呢？我又不走远。（对艾美）知道了，知道了。
张玉玲关门出去。艾美给女儿打电话。灯光转暗。
- 艾美和莉莉打电话。林达来访。
灯光再亮。墙上小钟显示晚上六点。林达按门铃。艾美跑着去开门。
艾美：宝贝，明天一早记得给你奶奶磕头拜年！什么是磕头？好了，回头再说，有客人！
林达：艾美艾, 过年好！Happy Chinese New Year!
艾美：琳达林，过年好！过年好！
艾美和林达拥抱。
林达：咱们当年同事，如今同楼，世界真小！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艾美（收过礼物）：瞧你客气啥呀！
林达：拜年嘛，应该的！你们家老太太呢？
艾美：她嫌闷得慌，出门走走了。（看手机嘀咕）哎呀，这老太太已经出去两三个小时了呢！
林达：老人家不容易。我就希望家里也有个老人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呀！
艾美：嗨，要是前几年她能来帮忙，我也不至于辞职在家.....算了，不提了！还是你厉害，在家是虎妈，在外是白领丽人，现在都高管了！
林达（坐下）：你毅然辞职，搬到新泽西相夫教女，咱不过是多年媳妇熬成婆。
艾美：当年一个是为了孩子和老公，另外也实在是受不了那个老是动手动脚的唐纳德！
林达：可不是！你知道吗？去年开始的MeToo、女性反骚扰运动也如火如荼地烧到我们公司啦！唐纳德他栽啦！
艾美：真的？大快人心！唉，可惜了我的职业生涯！
林达：不过女人呢，到底是要事业，还是要家庭和婚姻，永远是个难题！
艾美：可不是！人家怎么说来着？工作，还是不工作？简化一下，就是，”作，还是不作？“
林达（伸手拍艾美肩）：（瞧你说的咱们好像女作家似的！）不过要我说，哪有不作的女人！
艾美（看见林达手上的硕大戒指）：鸟枪换炮了！老贾发达了！啥时给你买了这么大鸽子蛋！
林达（抚摸戒指）：啥呀！这是昨天情人节男朋友送的。
艾美：男朋友？
林达：我和老贾啊，早就是过去时了。
艾美：这话怎讲？
林达：老贾前几年闹着要回国发展，结果发展出个小三来...我就把他给离了！
艾美：哟，好你个励志姐呀！然后你就从长岛搬回皇后区来了？
林达：是啊，你知道的，Syosset那疙瘩，地税那不是一般的高哈！（做抬高的手势）
艾美：现在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呀？
林达（得意）：森林小山！我给他取的中文名。
艾美：哈哈，小三？
林达：大山的山，不是小三的三。跟你说不清了......
艾美：Sorry…...小山多大年纪呀？50后还是60后？
林达：什么呀，人家小山是70后，才40，比我小8岁呢！
艾美：哇塞，林达，你这是老牛吃嫩草呀！怎么着，也是公司的高管啥的？
林达（站起来）：不是，他是个警察！
艾美：是嘛！警察也蛮好的。
林达：可不是，姐也换换口味！
艾美：他也是二婚吗？上次婚姻里有小孩吗？
林达：什么跟什么呀！人家小山跟我相处前，还是个处男呢！
3.王宝国按门铃。艾美急忙去开门。
艾美（嘀咕）：妈呀，四十岁的老处男！这小山怎么听着这么很变态呢！
艾美在门口作势拥抱王宝国，被王宝国推开。
艾美：（小声地）死相！（转身）老王，你还记得林达林吧？林达，王宝国。
王宝国和林达握手寒暄。
王宝国：琳达林！好久不见！
林达：王大哥辛苦！大年三十还这么晚下班？
王宝国：给资本家打工，还能怎么着！听说你家老贾的公司都要上市了？我好后悔当初没有海归呢！
艾美：嗨！王宝国，你还打着这小九九呢！我说吧，你就是海归了，也是个隔壁老王的命！
王宝国：我姓王的，招谁惹谁了？这成天躺枪的干活呀！
林达：王大哥，海归有海归的机会，也有海归的风险。这不，我跟老贾婚姻就完蛋了。
王宝国：真的呀？I’m sorry to hear that… 还是海归好呀！
艾美：王宝国，你话里有话呀！人家林达现在正在和一个年轻的白人警察谈对象，潇洒着呢！
林达：我没说是（白人）......
王宝国（对观众）：哈哈，美国佬甘愿做接盘侠呀！（转身，拱手）恭喜恭喜！
林达：哪里哪里！
艾美：你看看林达的订婚戒指！人家男朋友昨天情人节给她买的！鸽子蛋是不是就这么大呀？
王宝国：你没戴过鸽子蛋，也没吃过鸽子蛋吗？这戒指是大，果然是大！Size always matters！林达，祝贺祝贺！
林达：谢谢谢谢！
艾美：就说呢，王宝国，咱不说戒指了。你记得昨天是情人节吗？你多少年没给我买过花了？
王宝国：又要我买菜，又要我买花，又要我给你钱花... 蔬菜和鲜花，不可兼得也。
艾美：你这话啥意思？我当初也有一份工作，还不是为了莉莉、为了你才辞职的。
林达：可不是！王大哥，你可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王宝国：我不是那个意思。琳达，我看你，丈夫，不，前夫，海归，一个人又工作，又把两个儿子送进常青藤。艾美全职陪读爬藤，咱莉莉还只上了个香槟大学！
艾美：王宝国，莉莉SAT满分，钢琴去卡内基演出过，游泳拿过州里冠军...... 哈佛要歧视亚裔，我能有什么法子？
王宝国（叹息一声，转向林达）：咦，怎么男朋友没一起来吃饭？
林达：他今天晚上要值班。
王宝国：年三十还要值班，幸好他不是中国人！
4.王宝国检查手机信息，看见桌子上的纸条。
王宝国：耶，艾美，我妈去哪儿了？国内是大年初一了，我姐到处找我妈拜年呢！
艾美（看手机）：天！她出去快5个小时了！
王宝国：你真糊涂！她刚来美国，才调过时差，你就让她独自出门？这张纸条也没带？
艾美：她嫌这15楼闷得慌，说好久不跳广场舞......天要下雨，娘要出门，我总不能拦着她！
王宝国：你！这年头，变态那么多，恐怖分子那么多，我妈她要是在街上......
艾美：放心，没人会盯上她一个老太太的.....
王宝国：要是我妈有个三长两短......唉！（跺脚，往后台去穿衣服。）
林达：你们没给她配个手机吗？
艾美：刚来一个月嘛，还没办。婆婆又说买只苹果就要七八千人民币，好比卖只肾了.....
林达：老人家说的也是.....
王宝国穿回衣服，准备出门找母亲。
艾美：这黑灯瞎火的，你去哪里找她？
林达附和艾美。王宝国生气地坐下，艾美也赌气不说话。
林达：你们别吵、别生气。咱们想想办法怎么尽快找到阿姨吧！要不，你发个朋友圈问问看？
王宝国：乱弹琴！这也能发朋友圈问？恐怕不但找不到，还给人笑死。亲妈来美一个月，就给搞没了！
林达（尴尬）：我也只是建议......
艾美：王宝国，你别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也别忽视微信的强大力量。我发了，正好手机里有妈的一张照片。妈大概1米6吧？好像是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出去的.....
王宝国：好像？我得给警察局打电话。
林达：我给你转了。
王宝国（转到舞台一侧，其余人继续）：My mom left home this afternoon and we haven’t heard back from her for alsmot 5 hours. Just checking if you may have any info on a missing old Chinese lady…Ok，alright...I understand... thanks a lot...
艾美：连莉莉都转到她的微信，Instagram，Snap Chat和非死不可了......
林达：我也在叫更多朋友们帮着转起来。
王宝国挂了电话。
艾美：怎么样？
王宝国：怎么样？人家说没有24小时，不能立案。也没听说哪里有个迷路的中国老太.....
林达走到一边接电话。
林达：Hi Honey！Yes, I’m at a friend’s…...
艾美：这可怎么办？
王宝国：要是我妈弄丢了，我跟你......
艾美：你跟我怎样？说呀？整天就知道怼我！
王宝国：我跟你没完！
艾美：没完？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玩完呢！
王宝国：哼！
艾美：我就知道你们全家对我不满意。去年你父亲去世，我不回去，不是因为莉莉的SAT考试吗？当初你犹犹豫豫没海归，也赖我拖你后腿。你妈还说生二胎的事情，当年羊水穿刺害怕是唐氏婴儿，你不也是同意打胎的嘛，因为咱们带莉莉就带得够辛苦。股市投资失败，虽然是我的户头，不也是你同意的投资决策吗？还有买保险......（哭腔渐起）
王宝国：你有完没完？这时刻，尽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
林达一直在边上接电话。
林达：艾美，老王，你们听听这是不是你妈？小山森林说有人把一个中国老太送到他们警察局了，他和搭档都听不懂老太的中文，正找我问呢！
王宝国接过林达递过来的电话。
王宝国：喂？妈，真是你呀！我是小宝呀！您跑哪儿去了？怎么会跑迷路了？好，好，您别急。我们去接你！什么，哎呀，Mr. Forest，Thank you so much！--你男朋友会把我妈送回来。真是太亏得有你在了，林达！
林达：没什么，举手之劳，也是凑巧！
艾美：你这警察男友真地帮了我们大忙了，几乎就是救命之恩呀！
5.小山森林按门铃，张玉玲站在他身边。王宝国开门。
王宝国：妈！
张玉玲：小宝！
王宝国：妈，你去哪儿了？吓死宝宝了！
艾美（对观众做鬼脸）：哎哟妈呀，咱家老公肉麻起来......
张玉玲：我不就想着今儿个年三十嘛，得连年有鱼呀！我就想去那个中国超市买条鱼，结果越走越糊涂......
小山：Linda, my darling！
林达：亲爱的小山！
艾美（面对观众）：哎哟，妈呀！不光是小三，还是阿三呢！
小山和林达行贴面礼。
艾美：敢情狗年到了，瞧这狗粮撒的！妈，你再不回来，你儿子就 要休了我了！
张玉玲：胡讲！妈在外面几个小时，算是想明白了：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更好呢！咱们要身在福中更知福、且行且珍惜、不忘初心呀！
艾美：妈！您什么都别说了，咱也拥抱拥抱！狗年到了，撒撒狗粮！
王宝国：你啊，嘴里总没正经！我也就喜欢（自己偷偷笑）.....
张玉玲犹疑地和艾美拥抱。王宝国、林达和小山赞赏地看着她们婆媳拥抱。
张玉玲（擦眼泪）：在外面迷了路，我就想：我死了不要紧，可别把你们两个孩子给急死了！
王宝国、艾美：妈，您说啥呢！
林达：阿姨，不会的。您瞧，这不回家了吗？!
张玉玲：琳达，你这个印度男朋友太棒了！
林达：阿姨，他是美国人，美国出生长大的!
张玉玲（拉住小山的手）：谢谢！三克油！三克油!
小山森林：I’m so glad to help! Linda, should we go home to celebrate the Chinese New Year?
艾美、王宝国：Brent，don’t go! Stay and celebrate with us!
张玉玲：小三，不能走。你一定得留下来吃我包的饺子！
林达（翻译)：Aunt wants you to stay to eat her home-made dumplings...
小山森林： Linda，what do you say? I do like dumplings!
林达：I say “Stay！”我们一起吃顿年夜饭，过个团圆年！
王宝国、艾美、张玉玲、小山森林（向观众拜年）：对，一起过个团圆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