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玉
送完邻居麦克出了家门,李松子到桌子前整理花瓶里的扶郎花,刚买了两天的花,有几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都低下头来,不知道花朵是不适应新家的环境,还是这花就不新鲜,于是她撒入一些营养液。她正整理着,自己的先生苏玉郎咣当一声推开门进来了。
“你又出去钓鱼?就不能在网上找找工作吗?”她斜眼瞄他一眼,问道。
“你整天修理这些个破花儿,就不能帮我找找?”他反问。
“你这花儿不是刚刚买了两天,咋就像都要倒了似的呢?”他接着问。
“郎扶不起来了呗?还不是像你一样?” 李松子没好气地低声说。
“我咋就扶不起来了?啊?我不就是爱钓点鱼吗?钓鱼有错吗?”他还是听到了老婆的话,随后他也跟着反驳。
“有你这样天天后半夜出去钓鱼一个晚上,太阳出来老高才回家,然后回家就睡觉的吗?哪一个找工作等面试机会的人晚上等电话的?”李松子折断了一个已经真的扶不起来的扶郎花,在心里就想象着是不是同时也能把苏玉郎钓鱼的瘾给掐断了。
苏玉郎原来是电脑工程师,在市中心的一家小型软件公司负责软件设计这一部分。公司小,说倒闭就倒闭了。公司印度裔老板托尼带着全家搬到美国硅谷去了,他早已经在那边买了房子,他的兄弟在硅谷有一家更大一些的软件公司。
托尼很欣赏苏玉郎。
“苏,你跟我去硅谷吧!”托尼走之前还特意打电话给苏玉郎。
“你那时候不让我跟托尼去硅谷,你现在又整天埋怨我不找工作。就这个号称北美小巴黎的破地方,我不会法语,我怎么找工作?我的眼睛都花了啊,我一点也不想再天天对着个破电脑,编写那些没意思的程序,记住那些讨厌的代码!我恨死了这份干了10年的工作!”
苏玉郎扔出一串儿说了好多次的同样的话,坐在沙发上点着了一支烟。
苏玉郎已经52岁,一家人来到蒙特利尔刚好17年。他在麦吉尔大学重新修读了计算机专业,李松子则选择了蒙特利尔大学读了法语教育专业。两个人一个嫌弃法语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另一个却离不开法语。虽然他心里头承认法语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尤其是听了席琳迪翁演唱的《我不想改变》之后,可是苏玉郎就是张不开嘴,也没有兴趣迈开腿去社区或者某个大学读一下法语。他说甭别的单词,就那个像俄语一样的R他就说什么也发不出音来。
但是他后来发现钓鱼是一个解忧的好办法。湖边一坐,小风一吹,心里什么都不想,就等鱼儿来上钩。这样的日子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他几乎忘了他要工作到65岁才能退休,家里的独立别墅也还有20万的贷款没还。
“你知道今天谁来找你了吗?”李松子收拾完了扶郎花,坐在她给国内学生上法语网课的老板椅子上,扬着头问苏玉郎。
抽完了那棵烟,正拿着厨房的抹布擦手的苏玉郎一回头,问:“谁来了?”
“你最不喜欢的那个,左边的邻居麦克特意过来找你的。而你却不在家。整天去钓什么鱼?麦克是来钓你这条潜伏的大鱼的,知道吗?”
苏玉郎赶紧放下抹布,在水槽子边上放着的那条挺大的鳗鱼被他放下的抹布推落到了水池里。水哗哗地淌着,李松子感觉那鱼要是真地还能自由自在地游泳该多好!老苏是不是就像眼前这条鱼,被困在了异乡的夏天里?
“他找我干啥?”他问。
“麦克找你还能干啥?麦克是电脑工程师,你是知道的,对吧?”李松子对这个两耳不愿意再闻窗外事的老公有些抱怨地说。她觉得自打托尼的公司倒闭了以后,苏玉郎就跟个没事人似的,眼里除了有圣劳伦斯河上的鲶鱼鳗鱼之外,已经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
她还记得他刚开始失业的时候,苏玉郎断了几年的烟瘾又捡了起来,不过他不再从网上买那些人从国内带过来的名牌香烟了。他改成了到印第安人原住民地区买那种家庭作坊土制的香烟,没了过滤嘴,光是一根白白的,两头露出烟丝的那种卷烟。那也比没有烟强,有一次她问他,他这样回答。
李松子还发现原来能吃两碗饭的苏玉郎只吃一碗饭后就撂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自从女儿去了滑铁卢大学学精算以后,这个家平常白天就剩下李松子一个人,弄花写作就成了她教法语之外的副业。在苏玉郎刚刚失业的时候,家里剩下这两口子,苏玉郎偶尔也在网上发一些简历,但是一个回音也没有。于是他就变得越来越懒得发更多的简历。李松子说你是不是得改下简历啊?一个在同一家公司做了十年的技术人员竟然就找不到新工作吗?为了鼓励他,李松子就每个星期都买扶郎花,她想把家里的“郎”重新扶起来。她知道苏玉郎看过以前自己在国内做鲜花生意时候买的说明各种花语的书。而且他最喜欢的就是扶郎花。当年他就是靠不断地买自己花店里的扶郎花追到了自己。扶郎花曾经是两个人的媒人。
苏玉郎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天天找工作的日子。于是他看华人微信群里有人天天晒鱼,晒圣劳伦斯河里的那些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没有压力的鱼儿们。这不失为一个放松的好方式,于是苏玉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赶紧办理了一个钓鱼证,买了一应用品,开始踏上了寻找鱼儿的征程。李松子看他夜出昼回的没出息的样子,就越发生气。她心想年轻时候的苏玉郎他是这个样子的吗?于是脑海里就又出现那个搂着自己的肩膀,指着上海当时的那座最高层的饭店说,老婆我有一天也会让你过上那样“纸醉金迷”的日子。
李松子的确过了10年那么好的日子。但是自从去年起那日子就再也没有出现,光凭自己一个人的收入怎么可能供得起读大学的女儿,还有几十万的房贷呢?可是她又没办法总是催苏玉郎,她怕苏玉郎也会像那个得了抑郁症的大学同学一样,毫无征兆地从那个高高的立交桥上跳下去。对某些抑郁的人来说用自杀的方式结束所有过去的悲伤和不知道有没有希望的未来,其实有时候就是一念之差间发生的事情。
其实苏玉郎是知道自己有了点抑郁症的症状的,从自己越来越不爱吃饭,越来越依靠香烟的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抑郁了。但是他不能跟李松子说,他心底里是那样地爱着这个女人,他不能让这个女人担心自己。好在钓鱼这个兴趣意外地帮了他。去钓鱼的时候,岸边坐着的不光自己,有好多同样失业,或者同样没事做然后去钓鱼的人,在他们那里他找到了快乐。尤其是和李明下象棋的时候。
“麦克找你,说有一个工作机会。他们公司招聘一个去卡尔加里分公司的软件设计师,总公司里面的人家庭基本都是蒙城的。没人愿意抛家舍业去那个寒冷的地方。他就想起了你,于是专门过来问你是否愿意去。”李松子跟苏玉郎一五一十地讲麦克说的那些话。
“我要是去了,你怎么办?”苏玉郎又捡起来那条鳗鱼慢慢地收拾起来。
“我,我可以跟你去那里啊。”李松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憋在心里好久的话。“其实,你去哪里,我就应该在哪里。上次我拒绝你去硅谷是不对的。我们是移民,移到美国和在加拿大长住又有什么明显区别呢?”
“可是你不会英语。而且那边冬天的雪比这里还大,还多,还冷,你能适应吗?能吗?”苏玉郎像是问李松子又像是问自己。
苏玉郎心里实际上非常期待着李松子能够说出那句我跟你去,但是他又怕吃妻子的闭门羹。他内心里一点都不想让妻子为难。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养家,靠一个女人来赚钱,那不是自己的初衷,也不是自己这个七尺男儿应该享受的生活。想当年自己从那个小山村考上北京那所有名的大学,着实轰动了村里,甚至是县里。自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农民的儿子哪有吃不了的苦呢?
“我已经决定好了,咱卖掉这个房子。到卡尔加里再买一个,我在哪里不能用电脑教法语呢?至于英语,我再捡起大学的底子就是了。法语我都学会了,熟练了,我难道还学不会英语?再说了,‘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李松子终于下定了决心。上次拒绝丈夫去硅谷,自己就曾暗地里后悔好长一段时间。
经过一年的网上教学,李松子对自己学语言的能力有了更充分的信任,只是她以前觉得在蒙特利尔生活了17年,一下子要搬到其他城市,未免有些伤感而已。其实,移民的人从决定移民那天起,就已经成为了像蒲公英一样的人,只要带着翅膀,只要带着梦想,哪里不能扎下根来呢?当年自己的固执让苏玉郎丧失了去硅谷的机会,现在的自己还会犯那样的错误吗?
苏玉郎一听李松子同意去卡尔加里,心里一股暖流瞬时升腾到眼圈里,他又觉得心头一热,这个女人啊,这个跟了自己25年的女人,看来还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自己干了10年的软件设计,难道还能再重新学一个专业不成?我的眼睛的确是有点花了,可是哪一个50多岁的人眼睛不开始花的呢?
“老婆,你最爱吃清蒸鳗鱼,我好像这一年还没有给你做过吧? 今天就再给你露一手!”苏玉郎挽起袖子,开始准备蒸鱼的调料。
李松子从丈夫的语气里听出了那份欢乐和喜悦。她知道自己的那个郎终于可以慢慢扶起来了。一如17年前只用10分钟就定下决心拍板全家移民的那个35岁的男人。
夫妻就如园丁和这花瓶里的扶郎花,一个需要不断的被修剪,一个需要不断的主动给养料和扶持让它重新站立起来,尤其像自己这样生活在异国他乡的人。
“这个周日咱们叫李明来家里吃饭吧! ”苏玉郎把蒸锅放到炉盘上,回头对李松子说。他心里想既然已经没有病的征兆了,那么就告诉她吧。
“谁是李明?”李松子低头撰写着晚上的教案,头也没抬问他。
“他是和我一起在湖边下棋的人。也是我的恩人。”苏玉郎说。
“他怎么就成了你的恩人呢?”李松子很诧异丈夫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一个叫李明的人。什么时候开始丈夫的心事不跟自己说了呢?
“我那天钓鱼的时候,有一条很大的鱼上了钩,我努力地想把它拉到岸边来,但是那鱼很大,非常有力气。你知道吧,鱼在水里的时候,力量是无穷的,它可以把一个成年人拖进水里。我和鱼一直斗了有20多分钟,也没把它拉到岸边,但是那条鱼也没有从我的鱼钩上挣脱。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我就想我跟鱼去吧。我就放松了力气,那鱼就拖着鱼线,鱼线就拉着我,我就走进了水里,当水漫过我的膝盖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水不够深,我就接着往下走,这时候后面有人喊你不要命了?赶紧回来!然后我就听见我身后哗哗地打水的声音,就是那个和我下棋的李明,穿着衣服从岸边跑进了水里,那个时候,水已经到了我的腰部。我不知道那天为什么我们就那么凑巧去了那个比较浅的水域钓鱼,如果换到红帽子灯塔那里,我想那天可能就是你看到我的最后一天了。”
“李明把我从水里拉上来后就问我,老苏你是不是抑郁了?原来李明是国内退休的精神科医生,来这里探望儿子。没有事情的时候,他就喜欢去钓鱼,我跟他遇见了几次,从我的神情和谈话中他看出来我有抑郁症的苗头,于是他跟我约好,我们天天去钓鱼,支起鱼竿,然后我俩就在边上下象棋。楚河汉界,刘邦项羽,萧何和韩信,他就这样的不时地给我讲一些典故,貌似都和下棋有关,但是又和下棋无关。他也看了你和闺女的照片,说家有贤妻娇女,还有什么遗憾的呢?人这一辈子,谁还不换几份工作呢?就这样,我逐渐地摆脱了想把自己淹没在河里的念头。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彻底爱上了钓鱼,爱上了钓鱼的时候和老李大哥下象棋。下棋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什么压力都没有。只有湖边的暖风在身边轻轻地吹拂。”苏玉郎轻描淡写地说了埋在心底里好久的事,他一直没敢跟妻子透露半分。
“啊?你为什么不同我讲?你可知道抑郁症有多可怕??”李松子从老板椅上倐地站了起来,手里握着的鼠标甩到了地板上,又叽里咕噜地翻了个个儿。李松子顾不得去捡。她吓坏了。冷汗从额头滑落下来。她才意识到丈夫这是曾经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她想起了自己那个义无反顾从高架桥上跳下去的大学同学。她又想起来几个月前是有那么一天,丈夫把衣服都主动洗了,自己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见后院的晾衣架上那套衣服在初夏的风里惬意地荡着秋千。
“原来那天你是特意自己洗的衣服?” 她问他。然后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写法语课的教案。
苏玉郎用手扳着妻子的肩膀,羞涩地笑了。自己自从和李松子结婚以来,连袜子和内裤都没有自己洗过,都是身边的这个爱花的女人,包揽了一切家务。
“咱们叫李明一家这周日就来家里吧。你看院子里的豆角结得正旺,我给他做一顿我东北老家最正宗的土豆炖芸豆,他一定爱吃。我们东北人都爱这道菜。”李松子庆幸这次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答应去卡尔加里。她也非常感激李明,这个人真的就是她家的救命恩人。如果那次没有李明…… 李松子不敢继续想下去。
“另外麦克说了,晚上还会过来,仔细问问你的意见,另外好像还有什么技术问题想问你一下呢。自从那年你到他家帮他解决掉那个程序设计问题,他就认定了你是一个电脑专家,一定是他们公司在卡尔加里这个新职位的最合适的人选。”李松子赶紧把麦克晚上还要来的信息告诉丈夫。
她走到餐桌前开始收拾桌子,准备迎接两人这顿团聚的午餐,两个人已经好久没一个时间段一起吃午饭了。以前丈夫钓鱼回来就倒头便睡,两人几乎丧失了彼此交流的时间或者说已经熟悉到没有话题可聊的地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走着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今天平常不互相待见的邻居麦克给了这个家新的机会。她抬头看见桌子上自己修剪了的扶郎花吸足了水分和糖分全部昂起了骄傲的头颅,正对着自己舒展那太阳一样圆圆的脸庞。
她心想,扶郎花会变,自己原本死守北美小巴黎的心也会变,只是生活一定会越变越好,路也一定是越走越宽。难道不是吗?
8分钟后,苏玉郎把蒸好的鱼端上桌子。他盛了两碗韩国产的紫米干饭。两个人边吃边聊。
“麦克知道我讨厌他怎么还来咱家呢?老外的脾气不错啊,不记仇?”苏玉郎忽然想起来自己最讨厌麦克,他应该也是能感觉到的。
“麦克肯定有强迫症或者洁癖。你看每年咱家门前的榕树叶子掉落到他家草地上的时候,他都迫不及待地去捡起来,哪怕是自己已经把车门打开了,马上就启动车子上班了,如果碰巧咱家那棵大榕树有叶子飘落,飘到他家那侧的话,宁肯上班迟到,他也要先捡起来。这不是强迫症或者洁癖? ”苏玉郎因为这棵掉叶子的榕树没少和麦克讨论。麦克说苏你应该给政府打电话叫他们放倒这棵榕树。这树对你房子的地基会有影响,而且那叶子,啊, 那可怕的叶子啊! 苏玉郎还记得麦克像中了魔一样的张大嘴,两只胳膊使劲地伸展着,仰头看着自家的那棵榕树,那眼神恨不得活剥了那榕树的皮他才解气。
“可是这棵树是政府管理的啊?我买房子的时候它就在,你要是有机会数年轮,没准它比你儿子鲍勃的年龄还大呢!”苏玉郎知道鲍勃已经30多岁了。然后麦克就摇摇头,无话可说,然后再仰头看看那棵树,于是苏玉郎就又看见了那北美郊狼一样的眼神,带着足足的恨意。
“老婆你说这麦克今天竟然推荐工作机会给我,他到底想的是啥呢?”苏玉郎夹了一口鱼肉,一边嚼着一边又开始提问题。
李松子生怕他别是抑郁症没有完全好,那可就坏了,赶紧解释说:“ 麦克说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卡尔加里分公司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专业人才。哦,对了,麦克还说他已经升任公司副总了,主管人事部门这一部分。再说远亲不如近邻啊,他和咱们好好相处也没什么坏处不是?”
“我还真是没看出啊,麦克竟然没有因为我们家那棵老榕树记恨咱们,呵呵。”李松子终于看到丈夫又笑了,这笑容虽然来的迟缓了一些,但是它终究还是来了。而且自己相信在那个西部城市,丈夫凭着10年的工作经验,一定会接着笑傲IT江湖的。
“咱们搬家到卡尔加里后,你还接着只买扶郎花吗?什么时候也买一束鹿子百合呢?你不是最喜欢鹿子百合吗?”苏玉郎看着花瓶里新鲜的花朵说。
李松子没说话,她抬头看见客厅墙上那帧拍了20多年的结婚照上,那个年轻的新娘正掬一捧盛开着的扶郎花,中间开着一枝娇艳的鹿子百合花 。新娘在娇羞的看着她那年轻的新郎。而那结实魁梧的新郎满眼都是喜悦的看着前方。她还记得照相的师傅还问了只有你们捧的是这种花,别人都说要玫瑰呢。那时候他们憧憬着有朝一日有一个灿烂的生活。如今生活虽然经历了一点点磨难,但是又迎来了新的曙光。
李松子撩开餐厅窗户上遮挡的百叶窗,温柔的阳光一下子潮水般泻进来,携带着一股暮夏的温暖。屋子里瞬时一片光明,苏玉郎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院子里在风中摇曳的红白相间的蔷薇花正对着自己点头致意。
“什么时候你也带我去和李大哥一起钓鱼呢?原来圣劳伦斯河里的鳗鱼竟然是这么好吃。”听到妻子这样夸赞,苏玉郎赶紧又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妻子的碗里。
两人相视一笑,这笑里饱含了20多年的深情。其实努力一下,互相学会包容和理解,生活就会变得非常美好。一如花瓶里绽放的扶郎花,正努力地挺直脊梁,五颜六色开得刚刚好。
2019年发表于《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