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刊《东西》第301期。原公众号文章由胡刚刚编辑/编发。）

爱

四月

四月的春巢已垒成

带来风铃草，黑榛子，和一沓沓

无人认领的吻

我居住的地方时常下雨

黄昏跌出水面

打翻时间的瓮

也从窗口见过

远方群山，落日之巅的

狂欢

十米外的树连根拔起

还是喜欢

在洞穴里

躲避无关紧要的柳絮

你和谁在一起纷飞

说了些什么

双眼里是苍苔露冷的清晨

清晨里藏着半个月亮

乘上陈旧的  载满星河的船

我原谅你了

如果没有爱，那必定不会逃

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爱你

烟斗和笔

手中的流亡者

没有起源的物体

无缘无故的爆炸与枪击

留给花缓缓开放的时间

已不多

留给树木从容生长的森林

已被点燃

伤疤 如果没看见

并不是不存在

石头没有错，洪水没有错

可暴风雪就要来临

我决定

怀揣字典里形容的海

事实必须是事实

在满目荒凉的庭院躺着

观看

如何用手轻轻划开深井

照见古老的

星星

星星上长满苜蓿

困在空间里的人

折叠时间的衣物

直到双手触碰到你

如触到闪电

一边质问 一边沉迷

质问庭院为何从未开花

对你诉说

螺旋般的欲望

来吧，来吧

骨头给我

肉给你

来得及想你之前

在纽约

从不想你

只关心股票账户

可能爆发的瘟疫

路边疯子对自己忽然一阵咆哮

等地铁时会不会被被推下去

在夏威夷

也从不想你

只关心去哪个海滩游泳

游泳时排入太平洋的核废水

可能翻涌而来的巨浪  

火山岩浆

退潮后岸边的礁石

在二十五英里长的山洞里缺氧

这个世上

总有一千种无法预料的方式消失

在我来得及想你之前

无题 一

垂钓

那轮

安静的 毫发无损的月

窗外 黑夜狰狞

凶猛的星星

追杀逃跑的日落

风 搜寻黑森林的落叶

大象独坐在多瑙河畔

泡脚

你说  你曾经爱我

我便可以毫不犹豫 瞬间老去

无题 二

见过那落日

从冬天的泥土中迸发

在你面前又一次落空

疯狂  在苍白的种子里孕育

挤进咖啡馆的一角

大衣里裹着燃尽的火山灰

掉发

如蒲公英

一个词卡在喉咙

吐出如浮在水面的油

和月光纠缠

慢慢地

变成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

因令人毫无察觉

他们终于容忍我的存在

晚餐

你面对我坐着

在双腿上打了很多

不可思议的结

随后慢慢把它们解开

房子外

长着一棵同样打结的栗子树

邀请我来晚餐

前门开在山顶，后门开在山脚

餐桌上悬起几米高的虚无

目空一切的水

仅仅因那颗石榴砸向

覆盖苔藓的石头

突然想起

我们终将一死

点上最后一支雪茄

吃下最后一卷手稿

闭上眼

鹅卵石掉进灰色大海

竟无涟漪

亲爱的，你可知

你那毫无痛苦的平静

冒犯了我

天窗

打开天窗

递来两颗橄榄

我的心先是一空

而后怦怦作响

见过池塘在月光下安静的模样

于是羞于开口

月光下

你是唯一的稻草人

你泡的茶刮着西西里的海风

又咸又甜

我默默想

或许因为你

世界也无需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