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刊《东西》第182期

（原公众号文章由凌岚编辑/编发）

不要以为卖化妆品的来了，《流动的盛宴》是海明威的一个随笔集。 

因为再读《伟大的盖茨比》，想起这本书。概因里面讲了很多当年的故事，就是在彼此并没成名的青壮年时期的情形。很像当年我们的留学时代，赤手空拳跑到新大陆来开辟新世界。 

彼时的巴黎则像如今的美国，吸引着第一线的老美的文青们前赴后继。这样说，是因为当年他们也跟穷学生一样，没钱，没车，一穷二白。乘船十二天穿越大西洋去到巴黎，还带着三个月的小娃。

 人穷志短？

 好像这也是《伟大的盖茨比》里涉及到的一个主题。盖茨比求爱被拒，因为穷，富家女看不上。盖茨比出发征战，得胜归来，再去求婚，好像身价高了，底气也足了。

 第二个问题出现了——be aware of what you wish。卡波蒂的话吧，就是小心你所希翼的。中国老话大概接近叶公好龙，就是龙真来了，你要侍候得起。

 在此，海明威大书特书的几段菲兹杰拉德交往经历，真是把这句话解释到骨髓。菲兹杰拉德跟（Zelda） 塞尔达之间的爱恨情仇，可以媲美《伟大的盖茨比》书中的故事。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女人，那病态女人也算吗？老菲要写书，因为只有写书才能挣银子，才能养活美人儿。

美人说，谁要你的破书，你不陪姑奶奶，姑奶奶有人陪。好了，下面就是法国海军飞行员的恋爱大戏一场。老菲眼里的巴黎天空，都是刺心刨肺的。好吧，老菲妥协，不就是去爬梯吗，舍命陪娘子了。娘子说，不行，还要投入，你人在爬梯心在书不行，你要投入——喝酒。

 喝酒？还怎么能写书？老菲拒绝。

 不喝吗，给你个大帽子戴戴——你个摆谱的，臭写字的，oops。是说你真不上档，人家请你来爬梯，你这也不给主人面子啊。扫兴加煞风景。

老菲的脑子里巴黎的天空，飞行员的影子飘过。好吧，喝就喝，谁怕谁啊。来来来，干了这一杯再说吧。今宵离别后，每日君都来。

啧啧，老菲就这样给生拉硬拽喝酒狂欢，最后成了酒鬼。

呵呵，不就是不让我写吗？我不写了行吧。别人也不要写了吧。老菲干脆跑到作家朋友那儿，把老婆的那套把戏全盘套在海明威身上。

海明威说，有很长一段时间，大概好几年，菲兹杰拉德耽搁他写作的时间就像塞尔达耽搁他的时间一样。海明威大笔油墨描述这段经历，最后说，但是那时，他没有比清醒的菲兹杰拉德更好的朋友了，i.e. 伟大的心是相同的。理解万岁。他们两个真是铁杆。

老菲最私秘的事也要向海明威请教。你能想像两个大牌到罗浮宫去参观是为了尺寸的问题吗？就是看那些塑像的雄性之风给自己打气。海明威成了心理师，要一再跟老菲说，看啊，那些大卫们，真的跟你的一样啊彼此彼此。

老菲为啥这样？不说你也知道了。因为老婆大人要毁掉他的信心，就是要拿他的雄气开刀，说，你这样的size真是没女人愿意的。

嫉妒是真实存在的，占有欲？疯子？塞尔达最后真的进疯人院了。

那么，这里想说的是什么。

爱情不是万能的。爱就是要相爱相杀，愿打愿挨周瑜黄盖?

想起石黑一雄的话：年轻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切都和职业有关。最终你会意识到工作只是一部分而已。你是如何以成就事业的方式荒废人生，又如何在人生的舞台上蹉跎了一辈子。

猜想石黑的意思是说，生命最重要的是要把你的人生观先摆正，人生中的基石先放好。这些要比那些虚妄的成名真实必要的多。比如婚姻，用现代人的话说，就是经营婚姻最好的时机是在结婚前，那就是积极地去恋爱。

看看老菲，在老婆大人之前根本没有过其它女人，所以塞尔达的妄加评论他也就信以为真，还带着海大人跑去罗浮宫实证考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实人的实心眼。以爱情为名义的绑架。虽然塞尔达对追求自己的那些人并不表示鼓励，可是觉得有趣，这就够了，足够点燃老菲的妒火，只好一陪到底，做跟班，你去哪里老子奉陪到底。行了，不用写作了。塞尔达满意了。

这种纠结在《伟大的盖茨比》里也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盖茨比风光归来，来寻找昔日的恋人黛西。看看老菲跟塞尔达之间的关系，就知道盖茨比跟黛西之间会怎样了。盖茨比的结局是一命呜呼。老菲也差不多，44岁就因为长期酗酒心脏病去世。

说回到《伟大的盖茨比》。怎么个伟大法？

是因为他在向你揭示，过去的过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不做好马吗，那就请看盖茨比的命运。你也许爱情顺利，但是其它方面也会有类似的问题，因为这是个不完美的世界。

这书当年竟然卖得不好，但是评论好。就是不畅销但是有口皆碑。属于经典的面孔大都是这样的，就是需要时间的检验。

有一段描绘海明威看到《伟大的盖茨比》这本书的印象，书封花哨，看起来像一本蹩脚的科幻小说护封。老菲跟他说，护封上的画跟长岛公路边的一块广告牌有关，是小说里非常重要的一个线索。应该是黛西丈夫汤姆飙车撞死情妇的场景。

他们这一伙人，用当时巴黎的Gertrude Stein（格特鲁德·斯泰因）的话说，就是生活中出现了问题，解决方法就是喝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是为迷茫的一代。

你道是塞尔达都这样了，老菲还不去赶紧说拜拜，或者去看医生之类的求助方式。都没有，那时候也没有这样专门的行业估计。

好在有小说，有文学。小说家的好处就在于把生活中的一切苦难写成故事。这也是小说家的力量。《伟大的盖茨比》就在于揭示了这种生活中的困顿，不可挽回的人生错误。你可以对自己的生活困惑，也可以对人生的某些问题没有正解而愁苦。但是继续探索开拓，思索求证，就会像山间隧道一样，再坚持一下，曙光就在前头。

这样说来，菲兹杰拉德并非完全被裹在洞里的，对一切也是洞察的。所以海明威看完《伟大的盖茨比》，说，从此明白不管菲兹杰拉德干什么，也不论他的行为表现如何，自己都应该知道那就像生了一场病，必须尽量对他有所帮助，尽量做个好朋友。因为能写出这样伟大作品的人，已经对人类做出了超常的贡献。

 “他的才能像一只粉蝶翅膀上的粉末构成的图案一样精细自然。曾经，他跟粉蝶一样，对此并不知晓太多。也不知道这图案是什么时候给擦掉或损坏的。后来他才意识到翅膀受了损伤，并了解它们的构造，于是学会了思索。他再也不会飞了，因为对飞翔的爱好已经消失，他只能回忆往昔毫不费力地飞翔的日子。”

 海明威的这一段话算是给他眼中的菲氏夫妇及其菲兹杰拉德本人的一个总结。让人感慨惆怅，遗憾叹息。世间从来都是琉璃易碎彩云散。

 好在书籍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