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皇后”流亡记
■陈安(纽约)
玛丽皇后见证了英国的盛世和陨落,可没经过慈禧太后离京逃亡那样的事。我要说的“玛丽皇后”是英国“玛丽皇后2号”邮轮,这艘曾被视为世界上最长、最宽、最高、吨位最大的客轮,今年二三月漂泊在北印度洋、马六甲海峡、南中国海、南印度洋上,却不能停靠任何国家的港口,这无疑是此船2003年下水以来首次遭到冷遇。
我和旅伴们结束以色列、约旦之行后,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迪拜登上“玛丽皇后2号”。根据此船原定航程,她将先后停泊阿曼、斯里兰卡、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印尼等国港口,我们的目的地中国香港也在航程之内,我将由港赴沪,在上海探望多年不见的亲友,并已用电邮发出聚会邀请。一想到能与亲人、旧友欢聚一堂,心情甚为激奋。
可一上船即获通知:“不停香港”,我们顿感失望,也为中国新冠肺炎疫情的迅速蔓延感到不安,当时只好决定在新加坡下船返回纽约。可在阿曼、斯里兰卡各停靠一天后,“玛丽皇后2号”就宣布以后每天的行程都改为“at sea”(在海上),连新加坡也不停了。
上述诸国港口接着宣布不接纳任何邮轮,以防船上新冠病毒感染者上岸。邮轮也意识到此“禁”有理,即刻决定不停靠任何港口(除了在马来西亚巴生港加油添物),以防陆上新冠病毒感染者上船。就这样,“玛丽皇后2号”开始了两周的昼夜“流亡”。驶往何处?南方,越过赤道,进入南半球,直奔澳大利亚。于是我们在船上观海两周:浩瀚无边的大洋,一望无际,别无一船,“玛丽皇后”踽踽独行,你只能望洋兴叹,既感叹自己渺小孤独,又感喟对此事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对海上巨轮,海洋总的来说还是客气的,那些起伏的波浪、白色的浪花似乎都钦佩“玛丽皇后”的稳固坚定,我们在船上感到像在陆地上一样安然平稳,海洋表面波纹、光泽、颜色的变化则增添了观海的乐趣。
不料进入南印度洋后,我们终于感受到海洋的凶险,体验到海洋也可以凶神恶煞,那狂风巨浪居然能摇晃重达15万吨的“玛丽皇后2号”,不少乘客晕船了,感觉颠来倒去,昏眩难忍,不免产生“泰坦尼克号”乘客有过的恐惧感。联想到正在陆地上肆虐的新冠病毒,这不都是大自然的威风霸气,人类往往不能预料,也无法防止其凶相毕露,面对大自然不愿被征服的无奈和愠怒,人类在与之生死对抗中遭受着痛苦和牺牲。
幸好海洋终有疲劳的时候,风平了,浪静了,我们可继续在船舷上观海,船上的其他活动——听讲座,观演出,看电影,去游泳,去参加合唱队,甚至上赌场,都可照常进行。
尤其令我欣慰的是,在船舷通道上,从早到晚,散步者、跑步者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在旅游淡季,这些甲板跑道上的健身者往往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对对白头偕老的夫妇,有人甚至持左右两根拐杖而行,连坐轮椅者也不忘到跑道上呼吸海上的新鲜空气。我这个七旬老人也加入,上午走两圈(走一公里),或走三圈(走一英里),下午再去健身房在机器上走路。显然,我们都在为身体健康、为延长生命而努力,也自然会联想到在陆地上,医务人员正为抢救新冠肺炎病人而拼命努力,为延长他人生命而奋不顾身,急切希望这一场灾祸能早日终止,世界能尽快太平下来。
一般邮轮停靠某个码头的日子都是预先定好的,“玛丽皇后”一路流亡,无处可泊,结果提前多天进入澳洲海域,第一个停泊处原应是澳大利亚北部重镇达尔文,可现在不能早去,便改向开往澳大利亚西南部的弗里蒙特尔港。我们的两个旅伴因家中有事,上岸后由该港附近的珀斯城机场飞返纽约,而我和妻子觉得,既然“玛丽皇后”把我们免费送到了原本因路途遥远而不想涉足的澳洲,又怎能放弃这次近在眼前的澳大利亚之旅呢?
于是我们没有告别“玛丽皇后”,跟她围着澳大利亚大陆绕行,从澳西弗里蒙特尔北上,再往东行至达尔文,然后南下,先后至东岸的凯恩斯、艾尔利、布里斯本,最后抵达悉尼。澳大利亚真大,就这样一个弧圈,“玛丽皇后”在南印度洋、珊瑚海和南太平洋上走了整整半个月。
悉尼是给人印象最深的海港城市,海湾之畔的美丽景色,高耸的观景塔,经典的帆型歌剧院,苏州园林式的谊园,都给人留下难忘的记忆。可令人吃惊的是,我们在唐人街用中餐时,电视新闻告诉我们:悉尼一所中学因有学生感染新冠肺炎而闭门停学。
从悉尼飞往纽约需20小时左右,老年人会感疲累,我们便决定先飞旧金山,在我小姨子家休息几天再回纽约。她家位于伯克利和奥克兰之间,坐她车出去一游,竟清楚望见停泊在旧金山湾奥克兰港口的“至尊公主号”邮轮,即那艘因有游客感染新冠病毒而名噪一时的船。另闻传说:加利福尼亚疫情扩散,或许会“封州”。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便立刻改机票,提前两天回纽约,到家第二天见《纽约时报》报道称,鉴于新冠病毒扩散,纽约所有学校停课放假,公共场所限制聚合人数。
在我撰稿的此刻,“玛丽皇后2号”还在海上航行,其终点也是起点——伦敦附近的南安普顿港。途中应停靠南非的伊丽莎白港和开普顿、加纳的圣克鲁斯-德特内里费等港口,真希望新冠疫情没有扩散到非洲,“玛丽皇后”不至于要在南印度洋、南大西洋和北大西洋上继续流亡40余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