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上古迷思》是一部神作，是迷恋历史的神人夏维东的一场长途跋涉。他自
称写作的过程如同打网球一样愉快过瘾，他以幽默的笔调解说上下五千年，这是 “
我的五千年”恢弘巨著的第一本。秋尘的补注读来也相当过瘾。
上古之迷 当下之思
——对夏维东及其《上古迷思》的补注
文/秋 尘
新年伊始，便得知夏维东的《我的五千年》系列的第一部《上古迷思：三皇五
帝到夏商》终于要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欣喜之余，感慨良多——说起这
部书来，从无到有，我是不多的几个见证人之一，也有不少不得不说的故事。
（一）
那是2014年冬，美国《侨报》组织了一次去福建的采风活动，受邀的十几个
人都是北美的作者，夏维东和我都在其列。也正是因为这次十几天的出游，我们从
彼此只知道姓名，只知道对方也写小说，变成了文字之外，写作之余可以聊天喝茶
的同道知己。
那的确是一次难忘的温馨之旅。
记得我见到他，是在厦门，在头天下榻的旅店前台。不记得因为什么，只几
句话之后，我们就进入了那种善意的口角之中。他给我的感觉并不陌生，似乎以前
认识，玩伴那种。后面的一路，我们的确玩得有点嗨，嘻嘻哈哈是常态，掐架叫板
是家常，插科打诨是便饭，最开怀的事情是非得用言语把对方置之死地才体味了生
命之爽。记得其中的一个片段是这样的——
也许是坐在旅行大巴里，也许是在厦门鼓浪屿的琴音海岸，也许是在福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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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七巷的宫巷石板小街，抑或是武夷山大王峰的红枫树下、柳永像前，甚至可能是
九曲溪烈日炎炎的竹筏排上，夏维东对我们说，他有一个想法，要写一本书，从上
古的时候开始，他要拨乱反正，重新梳理五千年的中国历史。
当时也许正寄情于八闽大地奇美的山水，难免会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造出
无尽的好梦来。记得当时听了他的话，我是不太以为然的。夏维东是写小说的，这
是我之前对他写作的定位，现在他忽发奇想，竟然要写一部历史书。你以为历史书
那么好写？好吧，祝你成功。不过，当时的夏维东并不像开玩笑，因为他又添了一
句：你们要帮着催我，让我把它写出来。于是，我就半开玩笑半认真，不失时机地
将了他一军，“好吧。那你每周要给我们交作业。”我至今记得他当时听了我这话的
表情，显得特别安心，特别笃定。
没想到的是，11月底感恩节才结束的福建采风之旅，12月14号，我就收到了
他的邮件——那里面的附件就是此书《上古迷思》的第一章。我其实12月初才从
北京回到美国，在无比惊讶于他的速度和激情之余，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看完了稿子
，当下就做了回执：“看完了。三个字：很好看！啰嗦一句：这个风格很适合你，
有点痞，但灵气四溢。好好继续写下去。如果还想听点啥，那就是：读完的感觉有
点像央视百家讲坛。”
实话实说，当时我并不认为，他会把这个有点像央视百家讲坛的玩意儿写下
去。
（二）
就这么着，夏维东把他写完的一章一章陆续发来，成了我不定期的作业。作
业看多了，便也瞧出了些许端倪。很自然地，我成了此书最早的点评人，或者说质
疑者。
我那时还处在写作的瓶颈阶段。长达四五年的博士论文后遗症还未彻底治愈
，想写的小说写不出来，写出来的，连自己都看不上，满脑子充斥着阴魂不散的考
据癖和学术腔。夏维东的作业自然成为我刀俎下的鱼肉。
至今在我的邮箱里，安睡着那些和夏维东关于《上古迷思》的早期交流，有
简单的点评，也有现在看来依旧很严肃的讨论。比如，2014年12月4日的邮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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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质疑过他西王母就是王母娘娘的说法。对此，他在回复中说：“我查过《中国神
话传说词典》，王母词条说：即‘西王母’，引《后汉书》为例。其实没说到点子上
，‘西王母’被纳入道教大神体系后，才被尊称为‘王母娘娘’的，顺便还给她‘整容’了
。”
严肃的讨论，有包括他这部书写作的定位、参考资料的引用等。关于这些讨
论，他在代序《历史的时空》中大多做了很好的诠释。既然本文副标题为边注外释
，我们当时的讨论也有我对他此书，尤其是至今依旧认同的写作风格的看法，便部
分摘录如下，可供那些与我有同问的读者参考。
比如，在上面提到的邮件中，我提出了下面的问题：“你写的这东西，内容的
确是很有意思，但从文体角度怎么定位？虽然你文字调侃，但看得出，对内容你还
是很认真的。 今天读的时候，脑子里冒出‘戏说’两个字。但你可能并不认同。”
对此，夏维东在第二日的回复是这样的：“这个东西真不是戏说。所有史实乃
至传说皆有出处，我只是在史实和传说的缝隙里发挥一点想象和感慨，这正是我写
这个东西的动力。否则有那么多史书，我何苦凑热闹？但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给这
个东西定位，所以叫它‘四不像’。博尔赫斯也写过无法定位的东西，他把小说，散
文和评论混在一起，还编了些似是而非的狗血‘史料’，让人抓狂。也许文体并不那
么重要，写高兴，读高兴就行了。”
我猜想，这也许应该算是他序言中“超文体”一词的原始胚胎？顺便再披露一下
，之前此书在美国《侨报》连载时，他用的文体就是“大随笔”。倒的确也可备一说
。
再有，他能在序言中对这些议题一一做出他的解释和说明，我认为是非常必
要，尤其作为这些议题的始作俑者，我很欣赏并钦佩他这种坦诚面对质疑，真心面
对读者的诚挚态度。
写上古的东西，最缺的是资料。我因为很早就有心收集电子版图书，并建立
了一个私家数字版图书馆，他曾经下载过《四库全书》和脂砚斋版《红楼梦》等，
便来问我有没有《竹书纪年集注》。我当然没有，只给了他一个别人建的不错的《
竹书纪年》网站，内容之多，让我浏览一遍就开始头晕目眩。可没想到他说这个他
有。我在邮箱里看见了下面这封12月8日的回执，放在这里，算是对他写作此书的
一条补注：“《竹书纪年》自宋以后丢失，明清学人逐渐根据先宋史料东补西补，
有的东西还是缺了。唐代《括地志》引《竹书纪年》说尧德衰，舜把尧双规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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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竹书纪年》里没有这个记载。还好韩非子那个大嘴巴说了些黑幕，可为佐
证。”
曾经有一阵子，我发现他整个被埋在了故纸堆里，恐怕难得再写小说了，十
分惋惜。但看他那一意孤行沉浸在万古迷思之中，既惬意享受又无怨无悔的劲头儿
，还是很替他高兴。人做什么其实也许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能乐在其中。我甚至
能想象，在每天的工作之余，晚饭之后，夏维东就会泡上一壶可心的茶，在书橱环
抱，古书成堆的偌大的书房里坐下来，老僧入定一般，开始进入那始自于五千年前
的华夏上古之迷，随着阅读与想象，他的思绪云朵般飞扬开去，随之手指尖便在键
盘上弹奏出了噼啪之韵，俨如来自亘古的歌谣，且歌且行中，远古与当下相遇，时
间与空间交汇穿梭……
（三）
这本书初稿的最终完成，记得是在2015年末。也许当时因为失去了原初阅读
的新鲜感和激情，我是直到2016年2月份才看完的。看完之后，我写了一段点评。
现在读来，也许太过直观浅显，但如若不再次阅读的话，我对此书的认识，恐怕依
然还是只有这些浅见。虽未必准确全面，但坦诚相见，仍可作为另类的《历史的时
空》，就摘录在此：
1. 总体上，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叙述。因为历史的内容比较枯燥，你叙述方式
的口语化和当下感，别有创意，轻松诙谐，半文半侃中，使形式和内容达成了某种
平衡。阅读中，不仅常常有一种因语言带来的轻松和喜感，而且在对内容的阅读和
理解上，还能起到一种古今同思共想、回味无穷的效果。这是个亮点。
2. 内容上，我觉得你也基本上表达出对每位历史人物的爱恨情仇。通过博采
众家式的引经据典，起码以我这个外行看，立论和分析都还是有理有据、据理力争
的。尤其不迷信权威，甚至直言不讳地纠偏，凸显了你独立独特的思维视角。我觉
得这一点很重要，也是你这本书的另一个亮点。比如，我可以看出你对儒家垄断的
不认可，对孔孟二圣对历史对人物的有意识的“利用”或者说“曲解”，以及其行为方
式和手段的不认同（一个删减，一个增添）等等，都很有阅读甚至是研究的参考价
值。
3. 有不少很简练又很能引起共鸣、令人回味的句子，比如，火塘边看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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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还可以牵着手进小树林，没人觉得尴尬。人学会不好意思，是在衣服出现之后
，是在圣人出现之后。”这种语言还有不少，既有夏氏的风趣，又有夏氏的哲思。
甚好！
4. 如果说一定要找毛病，我觉得恐怕读者真能理解并享受这本书，或者说能
享受你的写作，可能不仅要对中国历史比较通晓，还需要对历史上各主流派别的论
调有一定的了解（这个很不容易）。再有，对当下的汉语语言风格和社会时尚，尤
其是流行歌曲也不能有太大的断层。所以，阅读此书，是需要点门槛的。我觉得大
陆会有更多的读者。
今天再打开夏维东发来的该书的清样，当时阅读的愉悦之感再次满满地充盈
心间，俨然他就坐在对面，或者我们正走在山水秀色之间，在听他娓娓道来那远古
的故事……。我想这部书的难写之处，还有一点是夏维东在序言中没有提到。他当
然不会提，就像对于他而言，看古文跟喝茶差不多，百科知识对他也不过就像吃面
条。该书的写作要求作者不仅要有对古文阅读和历史知识的必要且充足的储备，还
要求对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不可不知。在阅读此书的过程中，夏维东百科全书式
的娓娓道来，恐怕会让你不得不发出疑问，这是一个人写出来的吗？这个问题我的
确能回答，那现在就告诉你：很不幸，是的！只有他一个人。
（四）
至于夏维东为什么对上古和历史感兴趣，为什么会写这部书，其实我一直不
得其解。本以为夏维东应该知道答案的，可是没有。在他《历史的时空》序言中，
他并没有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来，他把这可谓浩大（据我所知，这个系列将会
有20本）归结为一次“偶然”的“堵车”事件的后果。但在此刻，我并不同意他的说法
。我甚至觉得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事情，是他刷这辈子存在感的必经之路。
之所以这么说，我认为有两个也许不算充分，但一定是必要的原因：第一源
于他的性格，他是个性情中人。第二源于他的古文和历史知识的储备。
夏维东是个性情中人。所谓性情，就是因为有自己的立场、有原则、有底线
，无论发生什么，不会轻易改变。夏维东是一个想做自己的人。他可以和你有争论
，但只要你诚心相待，他便会大度接纳，求同存异；他重情义，志趣相投的，他不
计得失，很快就会掏心掏肺，骂你时会让你觉得狗血喷头，柔软时，又恰似一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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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他也是敏感的，几句话就能嗨起来，能和你推杯换盏，无话不谈，定要一醉方
休；可如果他要是对你不屑了，他可能一句话都懒得说。我想，正是他这样的秉性
，我们才会看到这样一本《上古迷思》，处处可见他的孤傲独立，以及让人耳目一
新，心生敬意的观点和论调。
夏维东对“古”的东西，尤其是文字，特殊着迷。序言中，他提到这来自于他父
亲在家庭里实施的奖赏制度。我以为这也是夏维东与我们这一代人极不和谐的“特
技”。记得那次福建采风，所到之处，多有人文墨宝，碑帖古迹，导游或者当地行
家介绍的时候，会出现一些生僻古字。印象中，没有一次是夏维东答不出来的。而
且他回答得清风云淡，好似闲庭信步，随口说了句家常话。那时候，我就思忖过，
这家伙非凡品也。
不过，该叫板的还是要叫。比如，他在《侨报》的引言中说：“那些远去的人
和事远比任何小说都精彩，它们只是远去，没有逝去，无论光荣或是耻辱，它们都
将永远活在民族的记忆里。”而在我看来，一切的写作，只关乎自己，与他人无关
。正像我用小说中平凡的虚构人物来构建我的认知世界一样，心比天高的夏维东也
不过是借着上古皇帝们的历史书写他自己当下的认知世界。历史中真实的皇帝们也
好，小说中虚构的角色也罢，不过是用来浇我们自己胸中的块垒而已。
对此，夏维东在他的序言中有颇精准的证词：“我无意成为古籍的翻译机，更
无意成为前人的传声筒——虽然我从前辈那里获益匪浅。我只想表达自己对历史的
看法，或者说是对人生的认识。‘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又何尝不是人生？”就
此，我认为，《上古迷思》也是夏维东之迷，更只能是夏维东之思。
不过，以梦为马的人，通常会有两种人，或者两种阶段：一种以做梦为主，
一种是追梦为主。夏维东显然是后者。至2018年底，四年里，他已经完成了三部
。一个学统计的，白天上班，还是两个优秀男孩的父亲，成绩如此斐然，为友的我
，在为他高兴之余，更佩服他的毅力和坚持。
鲁老爷子的名言说：“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
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此刻，在一句句一页页重温《上古
迷思》的时候，我倒是觉得，只有不走大路的人，才能另辟新径，看尽无限风光，
斩获不俗之思。尤其对于那些对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仍在追问的个体而言，这才
是希望，真正的希望！你看，夏维东不就是借着揭开上古之迷，打开了他对人生独
有的千般感知和万般思绪，成就了这套具有夏氏独特风格，并自成体系的千古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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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嘛。是啊，自从人类偷食了上帝的智慧禁果后，文明就特别偏爱智慧之思这一口
。本书中所引用的《史记》《竹书》《左传》《汉书》无一不是此类的典范，当然
现在又多了一套夏维东“超文本”版的《我的五千年》系列。
作者简介：秋尘，原名陈俊，祖籍江苏南京，87届南京大学学士，91年获加拿大滑铁
卢大学硕士，2010届北师大文学博士。2003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著有长篇小说《时差
》《九味归一》《酒和雪茄》《青青子衿》，中短篇小说《零度忍耐》《春风来又走》《
老波特的新车》等散见于《钟山》《小说月报》《北京文学》《当代》《中华文学选刊》
等。曾供职于美国旧金山市政府，从事信息技术部门及项目管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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