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副刊

作者 鲜于筝 02月08日2018年
闲话副刊
 
文/鲜于筝
   在美国28年,竟然写了将近17年副刊。
  我89年移民美国,在国内学的是中文,教的是中文,到了美国不值一文。只能打工谋生,于是朋友把我领进一家衣厂做烫衣匠。早晨8点出门,报摊上买一份《世界日报》,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看,这几乎是我一天的精神食粮,报上最吸引我的是文艺副刊。北美《世界日报》属台湾联合报系,副刊编辑部设在台湾。《世副》以文学散文为主,间有诗歌;只有寥寥几个不定期的专栏,有稿就发。我还记得有個专栏叫《远人近语》,文章老练超脱,但一直不知道“远人”究竟是何许人。若干年后,我在纽约结识了立德,君子之交,经常一起谈谈文学,立德造诣高深,醉心文学而不求闻达。有一天他赠我一本书《也不想幽默》,一看作者,远人,原来立德就是远人!齐邦媛给这书写了序:“一壶香茗,半庭浓阴”,斯人也!
  《世副》因为几乎不设专栏,没有裂土分封之虞,所以文章不受字数约束,有时候整版就一篇文章,加上一幅可大可小的插图。大约在93年《世副》策划了“每月话题”栏目,吸引众多写手加入“话题作文”。93年7月的话题是“环保”。我来美国3年了,早出工,晚收工,生活单调,“烫衣匠”蠢蠢欲动了。动什么呢?书生只能动笔。于是写了来美国后的第一篇文章《家乡的水》,投给了《世副》。此后每个月写一篇“命题作文”,再到后来,破“题”而出,写我自己喜欢写的。我一些三四千字的长散文,都是20年前在《世副》上发的。当时《世副》的主编是田新彬女士,我要感谢她。
  2001年始,我忙于办《彼岸》杂志,《世副》很少看了。田新彬退休后,后来继任的主编据说都是年轻人,他们眼睛里的佳作,除了个别好的,多半是平庸之作,要就是艰涩难懂。每次大奖赛、有奖征文,得头奖的多一半看不懂,不是怪异得莫明奇妙,就是华丽得不知所云,一堆锦绣垃圾。
  《彼岸》坚持了7年,2007年夭折,死于“饥荒”。就在这时候《侨报周刊》(后更名《侨报周末》)主编刘倩打来电话,说是《侨报周刊》要办一个专栏随笔版,邀我加入,我问她:写什么?她说;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好,我欣然答应。
  眨眼功夫,《纽约客闲话》问世10年了,我也陪伴它走过了十年。鼎公有一次跟我说,副刊,一般写两三年,就没有什么好写了,你还能一直写下去!有人劝我写回忆录,“再不写要没有时间了”,我自己也曾想过写小说,但至今依然盘桓在《纽约客闲话》这片芳草地上,十年光阴的迟迟依恋。《纽约客闲话》雅俗共赏,有可读性,有文化含量,有品位,对语言要求严格。如今已是北美众多华人的精神食粮。
  《纽约客闲话》,这“闲话”两字最得副刊要领。不是说教,不是宣传,而是闲话。闲话随意,古今情,天下事,窗前月,瓶中花,作者写他自己想写的,惟其如此,也最能显示作者的个性,作者的“我”,而没有“我”还谈什么文学?别看题材杂乱,日积月累,副刊纳须弥于一介,含蕴了大千世界。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艺副刊至关紧要的是语言,副刊要有可读性,语言是第一关,语言是副刊(也是散文)的半壁江山。语言平庸,甚至拙劣,毫无美感,谁还有兴趣读下去?你走进文章,语言就是你脚下的路,谁愿意走在乱草丛中?走在瓦砾堆上?甚至走在垃圾堆上?但现在乱草路瓦砾路垃圾路日见其多。而且不少人渐渐走习惯了,麻木了,对语言已经丧失了审美能力。还有不少写手语言单薄,草皮一般,没有根柢,缺少起码的古典文学修养,句子简洁都做不到。甚至一些知名作家的语言也经不起推敲,只是大面上过得去罢了。
  这是历史交给所有站在第一线的文艺副刊的义不容辞的责任:救救我们的语言!(2017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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