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绎唐诗域外英译之路

■凌岚（纽约）

唐代文化是中华文明发展的一个永远的典范。唐诗作为唐代文明的重要标志，作为中国古典文学宝库中最璀璨的篇章，也是世界文学的优秀遗产。自20世纪初开始，在域外被译成英文的唐诗化成生机勃勃的新文化元素，最终为美国文化界创建自身民族文化特色注入了新鲜的、蓬勃的灵感。而唐诗的英译从何时开始？经由何人译介？包括哪些唐代诗人和唐诗作品？英译文本又经历了怎样的流播途径？其历史的演进过程是否有规律可循？这些不仅是唐诗研究领域里从未得有过回答的疑点，也是中国古典文学跨文化传播和接受研究亟需厘清的一些基本问题。

江岚博士在《唐诗西传史论》（中英文版）中收集、爬梳、整理了许多第一手资料，发掘出了一批有重要价值的历史文本，首次对唐诗域外英译与传播的历史作出了比较系统详尽的阐述。

《唐诗西传史论》全书分为上下两篇，从“唐诗西传起步阶段的历史背景及特色”开始，到“20世纪中期以后的唐诗西传”结束，共15个章节，洋洋洒洒35万字，勾勒自1815年以降域外唐诗英译由“起步”到“发展”，再到“进深”三个阶段的发展历程。

书中首次集中介绍了英美世界众多的唐诗译介者、研究者和大量的唐诗译本，对其进行详尽描述和科学的考辨，针对过去中国学界因资料短缺和转引造成的一些纰误，也一并是正。同时结合西方社会文化思潮的转向， 英美汉学家的代际更替等问题，对译者的历史贡献及译本的历史价值给予了恰如其分的评价。不仅完整地回答了上述问题，填补了学界空白，更寻绎出了域外英译唐诗在西方文化语境中内在发展的逻辑性。

她一再强调，域外汉学家和文学家译介、研究唐诗的过程，不可能脱离他们各自的文化背景和知识传统，他们切入中华文化的观察点也是西方式的，断面式的。因此当唐诗只能通过西方译者被动地进入到西方文化语境，“他者译介”的形式尽管有其新颖独到之处，但“新颖独到”并不等于准确，更不等于没有歧义，虽然译介者们的动机是真诚的，他们试图将中华文化引入西方主流的出发点也是善意的。

书中提到，美国汉学家V.W. 鲍瑟尔早在上个世纪初就看到了自己作为“他者”单向译介中华文化的不足，呼吁华侨华人站出来为西方提供来自母文化的阐述，匡正、弥补西方断层式的错解误读。江岚写道：“长期以来，华裔在唐诗西传进程中的缺席，并非他们认识不到，或者不相信唐诗延续了十几个世纪的艺术魅力足以跨越文化，跨越国界，而仅仅是囿于历史条件的限制。”

与江岚博士的这个结论相印证的，是波士顿大学的写作教授、获得过美国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奖的哈金博士的近期写作计划。

哈金两年前在纽约举办过一场讲座，谈到他正在写的《李白传》。他说“明月直入， 无心可猜”“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是李白推崇的最高的诗歌境界。李白作品“去掉思想，通透，直白”的特点，跟爱尔兰大诗人叶芝提出的诗歌创作标准非常类似。这部正在写作中的《李白传》堪为唐诗西进的当下进行式，足证唐诗在英语文化中的影响依然在持续增长。而哈金作为华人学者，主动向西方阐发李白及其作品精义的动机、深度、广度、力度以及所能够达到的效果，与历史上的西方译介者们必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美国大学里的“汉语热”、“中国文化热”，十余年里持续升温，是引人瞩目的文化潮流。斯普林格出版集团正是将《唐诗西传史论》的英文版作为大学教材推出的。随着港、台背景的老一批教授逐渐去职，大陆背景的新移民当中已经出现了一支学术功底深厚、学术地位稳固、足以和非华裔汉学家们正面对话的文科学者队伍。这支队伍，正在迅速成为当今中华文化主动地，正面地进入西方文化语境的中坚力量。

中华文化如此博大精深，丰富多彩，其海外传播的所谓“实效”，不在于我们一厢情愿地向对方输出什么，输出了多少，而更在于对方能接什么，又消化了多少。华侨华人学者们站在中国故土和西方家园交汇、汉文化基础素养和西方高等教育叠加，历史机缘与当代视角融合的正中间，对异国异族的国家发展要求、社会文化发展要求、大众生活的精神要求以及接受外来文化的禁忌点都有深刻的认识。他们不仅有能力为中华物质文化的展出、演示搭建舞台，为精神文化的广泛传播宣讲立论，更有条件直接地、深入地了解西方偏见发生发展的根源，并能够将其带入宏观的历史和哲学范畴进行分解剖析，进而以充分的文化自信去化解、去匡正这些偏见，和非华裔汉学家的互证互补，去共同演绎出趋于完整的中国文化精神风貌。

而江岚博士本人，也正是这支学者队伍中的一员。《唐诗西传史论》所呈现的观察结论和研究成果，堪为中华文化传播的过程中有的放矢、提高效益的重要参考。而助推精神层面的中华文化更主动、更积极地参与到正在形成的世界文化多元格局当中去，抵达更深刻、更厚重的，与世界文化相融共生的实绩，正是此书出版刊行的重要意义。

注：旅美华人学者江岚博士的力作A History of Western Appreciation of English-translated Tang Poetry(《唐诗西传史论》）作为“中华学术文库（China Academic Liberery）系列丛书之一，近日由斯普林格出版集团（Springer Publishing Company）与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北京）在纽约联合出版。

该书中文简体字版《唐诗西传史论：以唐诗在英美的传播为中心》于2009年完成，获得澳门霍英东基金会资助，列入“列国汉学史书系”丛书由学苑出版社（北京）出版，旋即被次年的《唐代文学研究年鉴》作为唐代文学研究领域近期优秀学术成果之一专文介绍，获得唐诗研究学界的高度肯定。此后，该书又获得“美国华人人文社科教授协会”颁发的优秀科研成果专著奖，于2013年重印，成为唐代文学、中国传统文化域外译介与传播、比较文学、汉学等领域的重要参考文献。随即引起了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人文分社的关注，并大力支持、推动该书的英文版出版工作，申请到国家“经典外译”项目的资助。以西安外国语学院李芳军、王满良两位教授为主力的团队包括中美两地资深专家、教授，共同努力3年有余，完成了该书英文版的编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