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想家想到斷腸時,就找出那盤評彈開篇放起來聽。評彈是江南特有的演唱,音色悲涼寂寥,聽著評彈,似乎又靜靜地坐在父母二樓房中,看父親在夏天的傍晚坐在陽臺上的籐椅裏,搖動一把羽毛扇,茶几上一杯茶,必是雨前龍井,開了蓋頭,吹去浮面茶葉,喝了兩口放下,斜睨著眼,細聽他最鍾愛的俞調。三百六十天,似乎他天天都在聽評彈。  一曲開篇《宮怨》,不知聽了多少遍。「西宮夜靜百花香,欲卷珠簾春恨長。貴妃端坐沈香榻,高燒明燭候明王……」我家每天晚上都彌漫在這絲竹琵琶聲中,我常常很厭膩這靡靡之音,便端了小板凳到屋頂平臺上去看書。那書裏展開另一個天堂,天很快黑了,書上的字一個一個黯淡消失了,星星一顆一顆閃爍浮...
   走遍大江南北,吃盡天下美食,這年頭不算稀罕的事了。  但是有一道「梁溪脆鱔」菜式,進了酒家食肆,我經常會點這道菜,卻從未吃到正宗的口味,且不說鹹甜無當,色澤欠亮,鱔絲粗細不勻,最掃興的在名不副實,不是一口咬下去即鬆脆斷裂,枉為了這個「脆亅字。脆鱔是我最早記住的一道菜,為了吃這道菜,我興沖沖隨父母從上海到無錫。實際上是每次興沖沖從上海到無錫,我都會吃到這道菜,那時我讀小學,對遊錫山、惠山、梅園、蠡園、黿頭渚稍有印象,卻對脆鱔情有獨鍾,而且由此對父親的故鄉及他的人生有了意外的解讀。  記得當時我們隨父母親乘火車到無錫,為出席父親與人合開的中國飯店開張,甫出車站便見飯...
   長夜漫漫,常常給四個姐妹一個一個撥電話。在幾十年的越洋長談中,幾番提起冰糖燉雞,眼前便浮現出幾個老女人窸窸索索鬼鬼祟崇的身影。遠在天邊的一碗冰糖燉雞,神祕地貫串在我們五姊妹的成長中,故事要從我大姊說起了。  我大姊從小體弱多病,卻又用功得出奇,一回家便不再出屋,考試成績必爭第一或笫二。全校的晨操或大會,神氣地立在高台上的少先隊大隊長,便是我大姊。我們弟妹正玩着,聽她房中傳出怪叫。她有喉疾,嗓音嘶啞,她便學京戲中黑頭發飆時的喊口,哇呀呀呀!我們便知她功課遇到難題,叫完後鴉雀無聲,她又埋頭做作業。不知何時開始,到了秋冬時分,管我們五個女孩子的幾個老女人便早早趕我們回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