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温伯尔

作者 11月02日2022年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的喜欢爬山的朋友和不喜欢爬山的朋友,但愿我的拙笔给你的生活增添一丝欢乐和启迪。

 

 

引言

 

2013818日,我经历了今生爬山以来最为惊心动魄和最为节外生枝的一天。毫无疑问,这一天,就象我的爬山生涯中的一枝奇葩,永不凋谢;这一天,我永生难忘。

 

爬完这座山的前两天里,我一直犹豫是否在百忙中抽些时间,整理记录一下这段非同寻常的经历。第三天,我认定,记录下这段经历,然后分享给别人的价值,要远远超过自己用于编写的时间的价值。另外我幻想,在记忆衰退的迟暮之年,翻阅这段文字,帮助回想曾经有过的惊魂,会是怎样的一种泪染心情。这就是你——愿意仔细读完这些文字的亲爱的读者,为什么能够看到后面这段文字的原因。

 

我要声明一下: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作者对任何非要对号入座的追查,不负任何责任。考虑到个人隐私,所有的人名都采用替代姓名。

 

 

一、爬山前的准备

 

虽然我从今年夏天才开始加入爬山俱乐部,和朋友爬过不超过十座山,我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的徒步,而是喜欢一些有难度的、富有挑战性的攀爬。一般,我都是在周六参加中国人组织的爬山活动,周日休息。可是17日的周六,我与家人参加了一个苏丹战友聚会,只好18日参加了一个组织和要求得比较严禁的卡尔加里户外爬山俱乐部Slow & Steady组织的九人队伍。山的英文名字叫Whymper,翻译成中文叫温伯尔。我根据事前的查找和研究了解到,这次爬山的爬高是1250米,往返路程12公里,难度是6级(缩写为S6)。根据路程的长度,我想这次爬山用的时间不会太长。

 

从徒步到攀岩的分类和级别非常复杂和多样化,以我的理解大概分为四种:有路径徒步(级别从一到四)、无路径徒步(级别从一到五)、手脚并用的攀爬(级别从五到七)和攀岩(级别从一到六)。S6是手脚并用的攀爬的Scramble 6的缩写。它的分级是S5S6 S7,其中S7最难)。

 

每次爬山,单反照相机是我必带的设备。为此,我也付出更多的辛苦,因为18~300mm的长焦镜头加机身和相机包,足足有3斤半沉。为减轻背包重量,这次我决定不用18~300mm的大镜头,改用18~55mm的标准镜头,只这一项,重量减少至少一斤。我也不再带相机的包。我的这一决定在减负上很英明,却为后面的插曲埋下了伏笔。

 

早晨645分闹钟响起。昨晚虽然睡得晚,但质量还不错,加上煮了杯咖啡,精神头十足。每次爬山, GPS必须带上,我把它装在一个大小合适的小包里,斜挎到了身上。在爬山过程中,可以随时掏出来查看高度、用时和路程等信息。

 

车开出车库,外面的天空早已大亮。经过草地时,看了一眼两周没剪的乱草,想:今天爬完山回来得早,一定要剪草了。

 

大家都准时在预定地点相聚。不认识的握一下手,互说:“认识你很高兴”;认识的就认真地拥抱一下,寒暄:“又见面了”。领队叫杰弗(Jeff),年轻的法裔,说话很快,嗓门挺高,且有浓重的口音,很精明的样子。每个人都要在一张合同上签字。合同的内容大概是告诉你:爬山有风险,加入要细看;一切你负责,出事别找我……

 

有两个人明显是亚洲女士,但我也不敢太贸然上前问是否来自大陆。她们的名字分别是艾丽西娅(Alicia)和丽贝卡(Rebecca)。有一对年轻俊秀的情侣,叫皮特(Peter)和简(Jane),当众又抱又吻,他俩对旁人熟视无睹,旁人似乎对他俩也见怪不怪。皮特和简的亲热的程度绝对让人相信他们会为对方付出一切。可后来的经历似乎证明这一假设并不成立。

 

早上85分,九人分坐两辆车,离开Calgary集合地,直奔93号公路边的温伯尔山。

 

我坐的车上有四个人,和我坐后排的是从美国移民到加拿大的欧米茄(Omega)。他说话嗓音浑厚,很有磁性;长得象美国总统奥巴马,又黑又瘦,看起来很结实,说不出是什么族的。我曾经和他爬过一次布尔诺山,和他只说过几句话,那次给我的印象是他深沉到地沟里去了。

 

在一个半小时的坐车过程中,我和欧米茄除了谈谈坦普尔山(英文名叫Temple Mountain),几乎没谈到别的什么。坦普尔是一个标志性的山,对每个爬山者都有很大的吸引力,有人干脆说坦普尔山是一座用于年检的山,每年一爬。我几次都和爬坦普尔的机会擦肩而过。今年,我基本上会以年检失败而告终。

 

欧米茄既很少和前排的詹妮弗(Jennifer)和塔伊西娅(Taisia)交谈,也不和我多说。我预测这次我不会和欧米茄有太多交流。

 

到达山脚下的时间是早晨930分。因为我是爬山新手,所以每座山对我都是很新鲜的。望着耸入云端的山尖儿,我的心里略有激动:哼,一会儿就会征服你,然后回家剪草了。

 

 

二、山脚下的迷雾

 

驶过一个提醒大家注意熊的警示牌后,车就到了温伯尔山脚下的停车场。大家下车,开始往身上武装自己的装备。这时的心情很有意思,有些冲动,跃跃欲试,心里也很有把握,还很放松。就象自己要去打仗,并且知道肯定能轻而易举地大获全胜。

 

在停车场,遇到了两个经常参加这个组织的成员,史蒂文(Steven)和苏菲(Sophie)。我猜想,他俩因为名额已满而无法加入,就直接过来了。因为在这个队伍收到第九个人时,就不再收了,我就是第九个加入的。其实当时包括我在内,有五个人排在等待的列表里,到了星期四杰弗还不接纳我们五个人入队。于是我就发了一条信息,说我喜欢有难度的,我体力好,并且我相照得好。没过一会儿,我就被加入队伍,然后就不再收任何人了。看来,毛遂自荐在加拿大是个很好的生存手段。

 

史蒂文和苏菲表示很希望能够加入我们的队伍,杰弗欣然接受。于是我们的这个登山队壮大到了十一个人。后边的经历告诉我们,类似的线路队伍不应该超过五个人。

 

在每个人自我介绍后,杰弗说,这一带熊很活跃,注意多观察,他对这座山也不熟悉,我们需要边走边摸索,今天的爬山具有一定的探险性质。当时我就想,看来,不光中国老邓会摸着石头过河,外国小杰也会摸着石头爬山。

 

天有点儿凉,大部分人都穿上了外套,但根据我的经验,一走起路来就热,就得脱掉外套。脱外套时,也是刚开始行走的时侯,大家都憋了一周的劲儿没处使,大部队不会停下来等你。脱掉外套放入背包的时间里,别人已经走出了100米,你还得费劲儿地撵上10分钟。所以即使觉得冷,我也没穿外套。这点儿我是对的。

 

换好登山靴,背上背包,调好登山杖,确认带好所有的设备,一行十一人就出发了。穿过马路,右拐,沿着公路边向北走了一会儿,左拐,我们就进入了杂草和乱枝覆盖的地带。地上并没有明显的路,只有被压平一点的干草显示着曾经有人踏过的痕迹。所以我们尽量捡稍平一点儿的地方谨慎地前行。

 

在许多次爬山后,我积累了一些节省时间的技巧。比如,刚开始爬山时少照相,这时的景色一般不会太好。等爬到一定的高度,景好起来,路陡起来,人也累得气喘吁吁了,停下来照相,既可休息,又可获得美丽的图片,一举两得。不过这次,这一惯例被打破。

 

大概走出半小时的路程,在不知不觉中,薄雾悄悄地从左后方蔓延过来,把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模模糊糊的虚无里。我们在雾里排成一行鱼贯而行,心里琢磨着一大早就赶上这么大的雾,接下来会不会遇到雷雨?几周前,在走海伦湖时,我们就遇到了雷雨。大家都要往回走了,有人建议耐心等一下,后来果然雨过天晴。不知道这个队伍的人会不会有耐心。

 

走着走着,我们忽然发现,5米前还在浓雾里,5米后就顿时晴朗一片。回头望时,大家都惊呆了,那是多么令人惊颤的美景啊!浓浓的雾象一条白色的长蛇,或象一列白色的火车,静静地躺在山脚下。对面的远山被薄雾蒙上了一块神秘的面纱,若隐若现。太阳藏在乌云后,云角儿散射着银色的光芒。近处有绽放的花儿,挺拔的绿树,还有烈火烧过的半倒的枯树。一切的一切,构成了一幅美妙绝伦的仙境图画。有诗为证:

 

群山一字排,

云自远方来。

环绕在山脚,

悠然仙境开。

 

我爬过许多山,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云和山。我从别人的激动和喊叫声中也能感觉到,他们也不会有太多次机会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象。

 

我们都迫切地放下背包,掏出相机,咔嚓咔嚓照个不停。别人都是互相照,我却是一直在找最好的角度和选取最美丽的风景。天赐良机,我得到了自爬山以来非常宝贵的白云卧山图。这些图贴到网上后,得到了摄影专家埃布尔(Abel)的赞赏。

 

领队杰弗为人热忱,跑来跑去给每个人拍到此一游照。由于他个子不高,显得动作敏捷。看他裸露的细细的小腿,还没有我的小腿粗壮,我纳闷他的体力。可是,他后面的表现,让我不得不佩服他有着超凡的活力和耐力。

 

后来,这片神云仙雾一直在山下缭绕了很长时间,直到太阳高升,直到我们走出两公里,才慢慢散去。我们也是边走边回头检查,心里好奇这片给我们带来惊喜的云雾,会慢慢地演变成什么样子而退场。

 

不经意间, 我和艾丽西娅用英语聊了起来。她的英语很棒,我开始怀疑她是否是在加拿大出生的。更不好意思问她来自那里。艾丽西娅看起来象学生,身材苗条,很清秀,笑起来很纯真。她给我留的印象特别甜美。

 

趁我们拍照时,皮特和简就悄然无声地手挽着手往前走了。他俩肯定是嫌我们太慢,因为在他俩离开前,我偶尔听到了简对皮特咕噜了几句:刚开始就这么慢,这不是要走到后半夜吗?她的这一句话果然应验,而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她——简。

 

 

三、爬山中的惊魂

 

随着云雾的远去,人们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前进步伐。走了半天,我们仍然没有看到皮特和简。

 

野草莓!”突然有人大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很多齐膝高的野树,枝叶茂盛,却藏不住一个个熟的暗红的小手指盖儿大小的果实。人们便涌上前,争着采摘小野果,塞到嘴里,啧啧称奇。其实大家也不必争抢,因为这片野草莓树出奇得多,绵延两公里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片野草莓树。我也摘了很多果实吃起来,果然跟商店里卖的大不一样,香气四溢,甜酸可口。这时,我想“这里熊多”的说法可能是真的。忽然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词,熊人。似乎说明熊和人有很多类似之处,比如味觉。如果人喜欢,那熊也一定非常喜欢吃这种野草莓了。心里略有紧张之余,顺手摸了摸挂在身前的熊喷,心里踏实了一些。

 

众人吃了一气儿野草莓,又开始往前急行。很快,人们感到热起来,许多人停下来脱衣服。艾丽西娅穿得很少,我也没穿外套,于是,我和艾丽西娅就走到了前面。

 

一般,对爬山过程中新结识的人,我不会问太多隐私的问题,所以和艾丽西娅的交谈很谨慎。不过最后还是谈到了家庭。艾丽西娅接下来主动说出来的一席话,让我有点儿目瞪口呆。艾丽西娅说她结婚四年了。她和她的丈夫是网恋半年后结婚的。她是从广东嫁到加拿大的。来加拿大只有四年。她的丈夫爬山爬得很疯狂。最后她说,她的丈夫就是领队杰弗。我心里想,我很幸运啊,以前都是在网上听到有关成功网恋的故事,今天看到真实版的异地跨国网恋成功然后结婚的主人公啦。

 

直到现在,我还是和她用英语交流,因为我知道很多广东人不会说普通话。比如,我家左右邻居,都是中国人却只能用英语沟通。

 

我还想,他俩为什么不像皮特和简那样亲热哪?可能是因为结过婚了,可能杰弗作为领队要受一定约束,可能他自己也有一定的自制力。还没等我想完,就听身后有人喊:“亲爱的,慢点儿走,我来啦。”

 

原来来的正是杰弗,艾丽西娅的丈夫。他很快就追了上来,几步就窜到艾丽西娅身前,双手紧紧地把艾丽西娅搂在怀里,象搂一只小猫,一顿狂吻,根本就不顾及我一个外人傻傻地站在旁边。艾丽西娅似乎很放不开,并不配合他,但也不拒绝,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地看着我。我也不敢多看,转身一个人往前走了。

 

路忽然陡了起来,我开始以为会象以前一样跌宕起伏,毕竟这才开始爬山不久。后来发现我想错了。路是越走越陡,直到最后无路可走,只能攀岩。这个山的岩石也和别的山不一样,非常酥脆稀松,很容易滑落。这时,我才意识到,今天的挑战非同一般。

 

所有人开始把安全帽戴在头上。安全帽对登山者至关重要,有时,它会救你一命。这样的故事发生过。这是登山的常识。

 

在有相当难度的攀爬中,欧米茄越来越显得和我的速度非常接近。他动作敏捷,对攀岩的难易判断很准确,看来他很富有经验。我俩的话也多起来。他夸我在上次的爬山中相片照得很好。我说这次有云雾会照得更好。他说期待看到照片。

 

后来,欧米茄透露他搞情报工作。我顿时怀疑他是不是奥巴马派到加拿大的间谍,再看他的诡秘的眼神,就更象间谍。不过又一想,如果真是间谍,就不会透露自己是搞情报工作的,也不一定有闲心爬山吧。管他呐,是不是间谍和我有什么关系。

 

欧米茄要去小解,我就停下来休息,顺便拿出相机东照西照。等了半天,欧米茄也不回来。我忽然身后传来几声狗叫,我不禁纳闷起来,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狗。回头一看,是史蒂文不知什么时候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那里来的狗啊?”我笑着问史蒂文。“旺旺!旺旺旺!” 又是几声狗叫,史蒂文没回答我,我心里更加纳闷。

 

史蒂文走近我,用手指一指背包,意思是狗在包里。我挺疑惑:这么小的背包要背很多设备,怎么还能装下一只狗,并且也不要给狗留个喘气的缝儿。还没等史蒂文和我多说,就听远处的苏菲喊:“亲爱的,慢点儿走,我走不动啦。” “我来啦。”史蒂文喊了一句,就急忙地走开了。

 

潜意识一直在让我关注皮特和简的行踪。因为他们两个人似乎消失了。而这一带是熊很活跃的地方,但愿熊别给他俩制造麻烦。

 

我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儿,大家都在不远处的后边费劲地挪动着脚步,我处在队伍的最前方。打起精神,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行进。

 

正低头边仔细地看着脚下的乱石边往前走时,忽然隐隐听到一阵轰隆声在前方响起。我停下,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秒钟工夫,就见一块车轮大小的巨石出现在视野里。巨石飞速地滚落下来,伴随在巨石周围,是数不清的小的石块。就在我的正前方大概10米的地方,巨石沉重地撞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发出了一声巨响,顿时,这块巨石破碎成三四块小一些的石头,向着我的头顶和我的左右方向疾驶而来。

 

我顿时似乎看到了死亡的阴影。我的脑海先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然后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就快速地问自己怎么办?

 

就象我照的相片永远地存在记忆卡中一样,这一种巨石崩裂而下、快速向我袭来的情景,伴随着深度恐怖的心理,永远地、永远地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四、遇险后的决定

 

当巨石炸开后,我顿时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那肯定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我鬼使神差地迅速地趴了下去。正好在我的前方是一块稍微突出一点儿的岩壁。也许正是这块稍微突出一点儿的岩壁,救了我一命。我尽量把自己缩在岩壁后,嘴唇有点得瑟地胡思乱想:这几块石头会不会把前面的岩壁撞塌,或者碰到什么东西变线后砸到我的身上。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一声惨叫。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肯定有人被滚石击中了。后来又一声惨叫传来。仔细一听,才弄清楚,是领队杰弗在声嘶力竭地喊:“卧倒——,快卧倒——”

 

我趴哪儿寻思,这一嗓子也太恐怖了,就是没被砸死,也被他的呐喊吓个半死。还有,他的这一嗓子也太晚了,如果我听到他的喊声以后再趴下,不知我会不会有机会写此文了。另外,我也怀疑他自己是否卧倒了。如果他卧倒了,头对着地喊,怎么会传那么远。如果他不卧倒,那么杰弗真是个占(站)山英雄了。

 

响声过去很久,才听到杰弗高喊安全了,可以站起来了。我们都站了起来,面面相觑。就在这时,猛然又听到几声清脆的叫声,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了下去。再仔细一听,是狗叫声和一片人笑声。我慢慢地扭头往回看,只见大家都站在下面笑弯了腰。原来,是史蒂文的狗。

 

其实,史蒂文并没有狗,是他的口技而已。除了我,其他人都认识史蒂文,并且知道史蒂文有非凡的口技才能,我那里晓得。我怏怏地站起来,也对着大家傻笑了几下。

 

笑过之后,杰弗就命令般地把我们招呼到一起。队伍里自然少了皮特和简。我怀疑这块巨石是被皮特或简碰下来的,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又一想,也许不是,因为经过风吹雨打,石头也会自然落下。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是我们面临着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滚石会伤人,也会砸死人。

 

据史蒂文描述,那块最大的碎石正是从我头顶上贴着岩石飞过去的,他边说边用手在我头顶上比划着石头的轨迹。由于史蒂文所处的位置没有任何遮拦,他只好死死地盯着碎石的轨迹,并且快速预测碎石的走向作出反应。在他描述自己左躲右闪时,史蒂文左右晃着肩膀,腿在地上倒腾着,口里发出“嗖嗖“的模拟声音,他学的嗖嗖声特别逼真。看到他滑稽的表演,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石头从我头顶上飞过去的说法。不过,由于脸冲下而没看到巨大的石头飞过也好,不至于在心灵深处增加更深一层的恐惧。

 

自此,杰弗就一反常态,声嘶力竭地喊,前后左右地奔,每到一个不确定的地方,他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视察,又跑回来布置任务。这俨然是在进行一场紧张的战争,敌人当然是石头。这山上到处是石头,所以说我们四面受敌。自此,石头这个词的出现率在我们的谈话中高居榜首。

 

杰弗发表了一个长长的带着法国口音的演说,他站在上方,俯视着大家大谈特谈,还用手比比划划。我们在低处,象一群小学生一样仰着头认真地听讲。杰弗大概说他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如此的危险,这样极度危险的山他也从未爬过。我们有两个选择:回头还是继续。我们必须先找到皮特和简,然后统一行动。然后,大家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因为爬山刚进行了两个小时,这时候回去就象吃饭才吃了两成饱,没有人愿意回去,所以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是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异常艰巨。杰弗命令我们必须注意观察上边人的动向和下边人的位置。如果下边的人有人横着走过,上边的人必须无条件停止一切移动。并且所有人都要在可视范围之内。我们的征途就在边寻找皮特和简边缓慢移动中进行着。

 

在艰难的攀爬中,我发现丽贝卡有着特别灵活的身手。我就跟在她的后面,亦步亦趋。随便聊起来,才知道她祖籍虽然是越南,可她几乎不会说越语。她是越南人,和我猜想一致,因为她的长相很清秀,和中国南方人相似。原来她的父母生活在墨西哥,她在墨西哥出生。她被加拿大美丽的自然风光吸引,自己申请了加拿大移民。我扳着指头儿数了一下这个队伍的人员的组成,有当地人、法国人、美国人、中国人、越南人(或说墨西哥人)、俄罗斯人和中东人(皮特和简),真是五花八门。这简直就是联合国的多国部队。

 

再了解下去,丽贝卡竟然是电气工程师,和我的电子工程专业极其类似。正在我俩感到有很多话可以说的时候,被一件意外的事情打断了,我们追上了皮特和简。简的腿部严重受伤,鲜血淋淋,被皮特搀着正不知所措。自然,皮特和简受到了杰弗暴风骤雨般的批评,说他们两个没有组织性,不应该离开队伍。简的身体受到创伤,还要心理上忍受埋怨,不知她如何承受。皮特和简只字不提受伤的原因,也没有人问,所以简的腿伤成了一个谜。

 

所有人终于凑齐,队伍继续向前行进。由于人多,前进得非常缓慢。有时过一个险要的窄道,需要10分钟。简因伤势严重,行动非常迟缓,脾气也变得坏起来。她和皮特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吵得非常凶。我爬山以来还没遇到过这么吵架的。没人知道他们吵架的内容。我只知道他们在用阿拉伯语大声说话,因为我曾经在苏丹工作过6年,我能分辨出阿拉伯人说话的语气。

 

在此后的行程中,皮特和简一直若即若离。他们不再吵架,但是,谁都能感觉出他们之间的深深的隔阂。

 

 

五、登顶后的冒险

 

又经过了两个小时的艰难的攀登,我们终于登上了这座令人恐怖,又令人着迷的山。因为简的腿伤,我们至少慢了一个多小时。当时的时间是下午353分。

 

在整个过程中,杰弗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想到他在岩石滚落后表现出来的火爆脾气,令人感觉对他有点儿捉摸不透。难道法国人的性情都这样,忽冷忽热,大起大落?艾丽西娅是如何适应他的哪?

 

山头的景色的却很美,并且每个山头有每个山头的特色。山的另一面是稍微缓一点儿的坡,不过碎石遍地,并且碎石的大小有拳头那么大,是最难走的路径,因为脚一踩上就容易滑动而扭脚。山头的风非常大,我们把所有的衣物穿上还觉得挺冷。大家都找能避风的地方躲起来。

 

杰弗、欧米茄和史蒂文开始讨论回去的路线,而这时也是其他人最为轻松的时候。大家开始谈论着这段路程的惊险,分享着各自的食物。可是,还没等大家把简单的食物吃完,杰弗就神情严肃地走过来,开始了第二次的长长的带着法国口音的讲演。

 

杰弗的意思无非是说,现在的形势比较严峻,我们现在进退两难,手机在停车场就没有信号了,呼叫911是不可能的。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按原路返回,一条是从山的后背下去。

 

大家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这句话不适合较平坦的山路。对于陡路,尤其是峭壁,这句话是绝对的真理。如果我们按原路返回,只是下完陡壁的时间就可能需要5个小时。简能否很快下去,怎么下,无人能回答。另外,还需3个小时或更长的时间,才能回到停车场,那时已经是后半夜。走山的后背,没有人走过,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路。但从可以看到的山坡来说,至少没有峭壁,简可以慢慢地走。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走山背,简还存在稍快一些返回的可行性。因此,走山背冒一把险,成了更好的选择。这真是应了杰弗的开场白:“今天的爬山具有一定的探险性质。”我看,不是“一定的探险”,而是“全部在探险”。

 

杰弗开始统计谁带了手电筒,只有两支,总比没有强。

 

在搀起简后,大家就默默地上路了,气氛明显地比以往压抑。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有大风使劲地鼓动着人们身上的衣服呜呜作响。

 

最后,还是史蒂文的几声狗叫缓解了一些气氛,大家也忽然觉得没有必要如此紧张。

 

在往下走的路上,我和欧米茄一直在寻找可以帮助快速下滑的很小的碎石,但是走出很远也没看到。只是在更远的山脚下,影影绰绰有一个白色的斜坡。

我和欧米茄在登山杖的帮助下,急速地下行。我俩的速度和技巧很接近。当我俩来到山脚回头看时,崩溃地发现最后一个人刚走出十分之一的路程。欧米茄摇了摇头没说话。不用说,那最后一位肯定是简。而皮特,就紧紧地跟在我和欧米茄的后边。

 

我和欧米茄决定去那个斜坡看看那里是否可以速降取取乐。在那个斜坡的上端,有几块白色的雪地。虽然看起来不远,我和欧米茄却走了15分钟。我从来没有在冰川上走的经验,我那里知道这白雪下面掩盖的是光滑的冰。就是其中的一块雪地,差点让我成为简第二,甚至远远比简伤得严重。

 

当我的双脚踏上雪时,我立刻就摔倒了,整个人坐在了雪上。斜坡的角度有40度,我以每秒约4米的加速度风驰电掣般向下滑去。我眼睛的余光告诉我,欧米茄已经看傻了。他离我有5米远,他什么也帮不了我。

 

当我飞速下滑时,我的大脑还是清醒的。我强迫自己镇静,告诉自己这种情况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是连滚带爬滚下坡150米,满脸血污伤筋动骨而已。同时,我快速地分析着自己可能做的事情。

 

有一点对我是有利的,我一直以坐着的姿态向下滑去。雪坡的长度约30米,接下来是120米长的陡坡,布满碎石。在下滑到15米时,速度已不再增加,我判断我应该在身体滑出雪地的一瞬间站起来,然后在碎石上向下奔跑,再慢慢停下。如果我做不到,我的裤子会瞬间磨破,然后是屁股上的嫩肉被磨破而鲜血淋淋,甚至尖石头刺入肉里。

 

我做到了,我成功了。我大声叫喊:“欧米茄,欧米茄,我成功了!”回头看看欧米茄,他在那里边摇头边微笑。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人的思维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怎么会转得的如此飞快,采取的行动怎么会那么果断。

 

等走在最后的简下到山脚时,我和欧米茄已经在那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我在GPS看到了我们的处境,还有960米的高度要下,5.2公里的直线距离要走,而真正走的距离可能会有8公里,当时的时间是下午613分。

 

大家稍适休息以后,杰弗开始了第三次的长长的带着法国口音的讲演。他说我们快成功了,剩下约600米的下坡路了,再走4公里就到停车场了。大家要加把劲儿,坚持住。把熊喷准备好,我们马上要进入森林地带。

 

我有些吃惊,队伍里除了我,只有杰弗有GPS。他报出的数据怎么和我的450加元买的高精度的GPS有那么大的出入。转念一想,难道老外也会用望梅止渴这一招鼓励士气?所以我没象往常那样,不断地告诉别人GPS上的真实数据,而是一路上保持沉默。

 

在经过一个干枯的河床时,我踩一块挺大的石头时有点大意,踩偏了,脚扭了一下。我很感慨,那么难走的险路都安全地过来了,却如此轻易地在一块石头上失足。

 

接踵而来的不顺是老天也沉不住气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

 

 

六、森林里的故事

 

雨下了20分钟就小多了,树林里的风也藏起来了。这期间,我们一直没有停止赶路。

 

忍着隐隐的脚腕疼痛,我尽量跟着队伍前进。我们开始沿着干枯的河道往前走。虽然有时落差很大,需要跳下去,但毕竟有路走。可是后来河道成了一个20米深的瀑布壁时,我们就不得不拐入森林了。天在悄悄地变黑,森林里的树和草又乱又密,我们的速度慢了下来。

 

为了在夜彻底黑前走出这片森林,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可是简怎么也走不快。虽然着急,也没有人催促她,杰弗反而告诉她,累的话可以坐下来休息。不知杰弗心里是否这样祷告,你可千万别坐下来啊,求求你啦。其实我也看出,简已经尽力了,她的腿伤应该是很严重的。如果不是在山里,在是市区,肯定会叫911的。到现在,皮特还一直离简远远的。我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我在想,如果我是皮特,我是不会这么对待受伤的简的。

 

我正胡思乱想地走着,忽然被一个树桩拌了一下,差点儿跌倒,浑身冒出一身冷汗。下山前把所有衣服都穿上了,加上林子里又闷热,我决定脱掉一些衣服。四周看看,还就是这个拌我的树桩周围是一片很好的空地。

 

我把背包放到树桩旁边,摘下遮阳帽子,扔到地上,把斜挎在肩上GPS也拿下来,脱了外套。这个树桩明显不是锯倒的,可是还挺平,似乎是被坐平的。我索性也坐到树桩上,稍做休息,开始喝起水,掏出高能量巧克力吃起来。

 

在这期间,其他的人陆续从我身边走过。杰弗走在最后。他其实是一会儿跑到最前面探路,一会儿又跑到最后面帮简。看到我停下来,他担心地对我说:“菲利普,你不能单独停留太久,这里有熊的脚印和巴巴,说明熊常在这一带活动。天快黑了,赶快跟上吧。”

 

听他这么说,再看看周围已经开始变黑的树林,我心里有些恐慌。“好吧。”边说边开始匆忙地往背包里塞东西。确认没有落下任何东西后,我就开始追赶队伍了。

 

又走了约10分钟,我们来到了一个绝壁上。杰弗左右仔细检查过后,认为向左走较安全,这样至少可以抄到我们来时的路线,虽然这样的话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儿。在杰弗和大家谈话时,我下意识地去摸胸前的GPS,想查看一下当前的处境。我猛然发现,那个装GPS的小包已经不在胸前了。我努力思索它可能在那里失落的,那应该是10分钟前在那个树桩旁脱衣服的时候丢的。

 

当我说出我丢了GPS时,所有的人都愣愣地茫然地看着我。杰弗问我估计丢哪儿了。我说也就5分钟的路程。杰弗同意我只身回去找,但必须保证15分钟内返回,必须带上熊喷。我怕杰弗不让我去找才说5分钟的路程,其实何止5分钟啊。下山都要10分钟,上山至少15分钟。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杰弗让八个人继续带着简前行,他和艾丽西娅留下来等我。

 

我卸下背包,带上熊喷和登山杖,以爬山以来最快的速度、最极限的努力,向那个树桩的方向拼命奔去。我边跑边观察两边的动静,心里一直琢磨着会不会遇到熊。我还琢磨,如果15分钟内我不能返回,杰弗是扔下我不管呐,还是他和艾丽西娅来找我?我边跑边犹豫,我值不值得在天黑时一个人在有熊的林子里晃悠,只是为了一个450加元的GPS。我说服不了自己停止前进,就一直往上跑去。这时,我的脚腕似乎也不疼了。

 

在离那个树桩稍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片黑糊糊的东西卧在那个树桩的左边。那应该就是我的GPS了,我松了一口气。我向两旁观察着,放慢脚步走向那个树桩。

 

当我走近树桩时,我看到一堆褐黑色的大球交织型的屎躺在那个树桩的左边。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的GPS怎么可能在顷刻间会变成一堆屎。然后,我明白了,这是我们路过后,什么动物来到这里拉的。我仔细查看这堆屎的形状和颜色,立即断定这是熊巴巴。用手靠近它,我似乎感到还有一丝热气。我立刻紧张起来,禁不住用手捏了捏熊喷。

 

环顾一下四周,没有我的GPS,我就迅速地转身往回跑了。边跑我边核计,我今天是不是再劫难逃啊,我要经历多少惊险才能结束啊?如果能见到杰弗,我再也不离开他们了,既使几千加圆的相机丢了也不离开了。

 

那个下山速度肯定是我永远也不能再破的记录。杰弗看到我时,一点儿也不吃惊:“你准时回来了?找到了吗?”

 

没有,可能是掉到别的地方了。”我淡淡地说。心里却开始叨咕:“熊啊熊,你也太熊人啦。拿走我的GPS,还在那里拉堆屎,简直是在侮辱人。你拿一个GPS有个屁用。”想到几小时前我还为皮特和简担心是否会碰到熊,而自己差点儿遭遇,我觉得有点儿讽刺。

 

边跟着杰弗和艾丽西娅走,我边遗憾我喜爱的GPS。它是那么精致、功能齐全。虽然才买了三个月,我带着它不知爬山了多少高山,走过了多少蓝湖。现在,它却被投入大自然的怀抱里,寿终正寝了。

 

欧米茄友好地问,你获得了什么经验。我哭笑着说,我明白了为什么有时警察要把犯人和自己绑在一起了。我心里是清楚的,造成我丢失GPS的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为了减负而没带相机包。如果带相机包,我会把GPS塞到相机包前面的兜里。那么大的相机包是丢不了的。可是一个拳头大的GPS包,不经意间就丢了。这时,我也安慰自己,今天经历了这么多危险还算平安,丢个GPS算什么。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行走,我们终于到了那片早上遇到的野草莓树丛区。天色早已经黑了下来,我们知道我们成功地走出来了。

 

简停了下来,独自坐在一块石头山流泪,不知道是因为腿部的疼痛,还是因为心底的悲伤。

 

 

七、黑夜里的归程

 

简一个人坐在那块石头上坐了很长时间,似乎再也不想走了。这时,大家也不着急了,因为还有半个小时的路就可以到达停车场了。杰弗警告大家:“天已经黑了,任何人不准擅自往前走,大家必须等简,一起回去。”

 

闲来无事,我就开始采摘野梅果。天虽然黑了,但还是能借着微弱的夜光,看清夜里显得黝黑的果子。采着采着,忽然想起了6岁的女儿,现在早该睡了,睡前准会找爸爸的。找不到爸爸的话还会给爸爸打电话的。于是,我自己无心吃了,把摘到的果子小心地放到一张叠成的纸碗里。塔伊西娅好奇地问我给谁采摘。我告诉她给女儿后,她也帮我采起来。和塔伊西娅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她和我在卡尔加里住在同一个区。她仅有的一个女儿,比我女儿大一岁,和我女儿在一个小学,跟她的前夫住在一起。

 

晚上949分,我们队伍共十一个人,一个不少地来到了停车场。大家比以往更激动,更依依不舍。一般下山后很快就散了,今天大家似乎没听够杰弗的法国味的浓重口音,慢慢地收拾装备,默默地等待着。

 

于是,杰弗声情并茂地开始讲话,他说:"非常抱歉让大家经历这次担惊受怕的旅行,这种难度是我始料不及的。这是我的错,没做彻底的研究,我是不合格的领队。今天的难度应该在S7以上,也就是说比手脚并用的攀爬的最难一级还难。我们以后不会再尝试这个路线。希望你们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要再来这里。今天简非常勇敢,虽然伤得不轻,还是一个人坚持走了回来。菲利普经历了最为危险的一刻,他成功地躲过了巨石的袭击,菲利普是好样的。有一个损失就是菲利普的GPS丢了,菲利普不要难过。我也丢过,所以现在我把GPS牢牢地拴在背包带上。虽然我们晚了几小时,所有人都回来了,这是很值得庆幸的。一个很重要的经验是,对于难度大的登山,我不应该接纳十一人,最多五人。刚才我问简了,她说还能坚持,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我们把她送到卡尔加里的医院,而不是在附近找。经过中途的那个咖啡店时,我们停十分钟解解手、买点吃的,相信大家再不吃饭就饿疯了。我非常得荣幸当今天的领队,希望我们下次再见。"

 

杰弗讲完后的几秒钟里,四周一片寂静。然后大家喔喔地喊起来,热烈地鼓起掌来……

 

史蒂文和苏菲与我们九个人一一拥抱告别后,就钻进了车里。在离开车场前,史蒂文放下车窗,“旺旺!旺旺旺!”学了几声狗叫,扬场而去。

 

原队伍的九个人相约到路过的咖啡店买点吃的。搭车的我、欧米茄和塔伊西娅,各自掏出20加圆纸币给詹妮弗,作为油费补偿。

 

坐在车里,有了手机信号后,大家赶紧往家里打电话。有的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就打进来了。

 

我的手机里有三条留言,我听了一下,都是女儿的。她其实不是特意留言,只是她在那里自言自语被录了下来:“爸爸怎么老也不接电话……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啊……爸爸吃饭了吗……”

 

经常一起爬山的老朋友耶广打来电话:“怎么电话总没人接?”我简单的说:“回来晚了……”那个时候,不知为什么,我不愿提及和回忆白天的经历。

 

在饭店小吃的时候,不知是太晚还是疲劳的原因,大家显得都很平静,不愿多说。我忽然听见身边有人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在接电话。扭头一看,竟然是艾丽西娅,让我大为惊讶。要知道我没问艾丽西娅会不会普通话的原因,是因为我的邻居是广东人,我而先入为主地认为艾丽西娅也不会。可是艾丽西娅知道我是东北人后,为什么不和我说普通话哪?难道她认为东北人不会讲普通话,而只会讲东北话?可是,几乎没人不知道,东北话就是普通话。所以,至今我也想不通,艾丽西娅为什么不和我讲普通话。

 

一路上,我一直想,皮特和简一旦闹别扭后为什么一直没有和好?皮特为什么不能原谅一个受伤的女人?他俩以后还会象在出发地那样得亲热吗?

 

回到自己家的车库门口时,我看了一下表:晚上1153分。还好,我是当天完成了当天的爬山任务。路灯下,草地里那片没有剪成的草似乎又长高了一寸。

 

女儿早就睡了,借着窗户透进的一点的微明光线,看到女儿熟睡而安详的小脸和微翘的嘴唇,我的鼻子酸起来,眼睛也湿润了……

 

把所有的登山服和绑腿扔入洗衣筐后,我开始收拾背包。那包野草莓纸包还没散开,不过,纸的表面已经被受过挤的草莓染红了。我把挤烂的野草莓挑出来,放到自己嘴里,小心地把坚挺的野草莓放到一个饭盒里,然后放入冰箱。要等明天再给女儿品尝了。

 

我继续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食品都吃光了,只剩了几个空的塑料垃圾袋,然后是可以折叠洗涤的太阳帽,然后是水已经被喝光了的2升水袋,然后是背包的雨布,然后是……

 

在背包的最底下,我摸到了一样硬邦邦的东西,手感似曾相识。我把它掏出来,放在眼前,我几乎不相信,我难以相信我的眼睛……我掏出来的,是我在匆忙中下意识地塞入背包里的,自己却一直认为丢在森林里被熊拿走的——GPS和装GPS的小包。

 

 

八、惊魂外的补记

 

亲爱的读者,故事写到这里似乎可以结束了。可是很多人仍然很关心艾丽西娅的何去何从,皮特和简的结局,以及他俩留下的谜团。我之所以没有在完成最后一章后,紧接着发表补记的原因,是我在那个时侯还没有这些谜团的答案。

 

最容易接近并从其得到一些信息的人当属艾丽西娅。于是我通过爬山俱乐部网站的信息交流,在网上,慢慢地诚恳地与艾丽西娅有了一些交流。艾丽西娅逐渐地告诉了我一些非同寻常的秘密。

 

原来,艾丽西娅刚嫁到加拿大时,几乎没有中国人做朋友,所以她的所有生活中心就是杰弗。她每天所能做的就是打工、操持家务、陪杰弗爬山和偶尔与父母打打电话。他们俩度过了温柔体贴的一年。

 

逐渐地,艾丽西娅结交了一些中国人。她经常和朋友说普通话或是广东话,并且有时开怀大笑,这给杰弗带来了很大的不快和少许的嫉妒。开始杰弗还不怎么表现出来,可是后来他就压抑不住了。他和艾丽西娅大吵一通,最后以艾丽西娅屈服,杰弗说对不起而告终。

 

自此,艾丽西娅尽量不讲中国话,开始,她还觉得生硬,可是这样过了3年,她感觉说英语比讲中国话更省力。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她实在不想刺激脾气大起大落的杰弗。杰弗对她太好了,体贴入微,她不忍心,不认为值得或害怕去伤害杰弗。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讲普通话的原因。而在那个咖啡店时,是她父母从中国打来的电话,她不得不说普通话。杰弗从来不为艾丽西娅和她父母讲普通话而生气,有时他还操着生硬的口音对着话筒大声说上几句:“爸爸,妈妈,你们好啊?”

 

至于皮特和简,那是任何人都猜想不到的最令人震惊的搭档。杰弗把丽贝卡拉到卡尔加里集合地后,丽贝卡和大家一一拥别。丽贝卡还嘱咐简好好养伤。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简说用不着去医院了,她感觉好了。可是杰弗执意不肯,因为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没有办法,皮特和简只好说出了实情:他们两个是演员!实情说出后,杰弗和艾丽西娅老半天无言以对。

 

皮特和简正在一部以登山运动员为题材的电影中,扮演一对情侣的角色。他俩不知浪费了导演和其他演员多少时间,也没能进入状态。导演近乎绝望了,给整个剧组放了两周假,让皮特和简自己想办法去体验一下真正地登山活动。然后,皮特和简就报名了这个俱乐部,参加了我们这个队伍。

 

杰弗沉默了一下,问:“那块滚落的,差点没要了菲利普命的巨石,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在尝试攀登一个很陡的绝壁时踩落的。那块突出的石头看起来结实,没想到很松。我当时左脚已经悬空,身体随巨石一起下沉,要不是简一把拽住了我,我也许早就没命了。”皮特心有余悸地说。“然后,我一点一点地爬了上去。不过,正是这次失足,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爬山。然后,我们就在那里等你们。同时,根据剧情的需要,我开始制造简的腿伤。”

 

皮特在简的腿上涂上红红的迷彩,造成鲜血淋淋的假象。简说她因装瘸腿这一难度简直比真正的瘸还要难受。为了真实起见,简故意走得慢,但他们没料到这次登山的难度超乎想像。当大家一致决定走山的后背时,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只好继续装下去。

 

碰巧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简涂在腿上的色彩已经开始剥落。简只好走得更慢,被落得更远,不至于被别人发现。好在天色已经擦黑了,没有人注意到。简成功地走出来并坐在石头上流下的是激动的泪水,因为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感觉。最后,她实在不想在医院被医生戳穿这个秘密,只好对杰弗和艾丽西娅讲了所有的一切。

 

杰弗又沉默了一下说:“作为领队,我不得不保留起诉你们两个人的权利。可是,考虑到我们没有任何损失,我也许不会起诉你们。或者,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罪名起诉你们……”

 

最后,在我给艾丽西娅的信息里,这样问她:“那皮特和简所拍的电影叫什么名字?”

 

艾丽西娅如此回复——“《惊魂坦普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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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写完了,我好像又重复了一次那天爬山时的惊心动魄的经历。希望大家,不要有我这样的人生冒险。生命会在一瞬间被掠走,生命是很脆弱的一种意识形态——珍惜生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