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刊《东西》第189期

（原公众号文章由秋尘编辑，唐简编发）

１

去新疆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不管是电影上，电视上，图片里还是书籍里，新疆都是会让我自然而然把她和蓝天绿草、广袤辽阔、清澈纯净、美轮美奂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自从和新疆友人的交往和联系愈发热络、愈发密切并建立了工作关系后，我就把能够去一次新疆列入到了迫切需要完成的计划之一。理由很多，把诸多的理由汇聚到一起，就变成了如今这样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状态。尽管去新疆的想法久已有之，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迫切和冲动。过久了美国这种忙碌却单调，紧张却枯燥的生活，真想改变一些视野，充实一些体验，丰富一些感受，让呆板的日子和枯燥的心绪活跃起来。

从接到新疆的邀请通知到飞机降落在乌鲁木齐国际机场这样一段时间并不是很仓促，但路途却是如此遥远的行程中，我几乎对今后所有的日程安排都寄予极大的期待与想象。乌鲁木齐、额河大峡谷、喀纳斯、白哈巴、克拉玛依……那种即将呈现的精彩也使我过早地进入了一种不安与兴奋的临界状态。直到乌鲁木齐正午的阳光漫过清澈碧透的廊桥甬道，热烈而饱满地张开双臂迎接着我们的到来，才仿佛如梦初醒地意识到：我……终于来了！

对前来迎接我们的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的好友，就像见到了久别的好朋友、好姐妹，完全忽略了客套和寒暄。短暂的开场白，我记住了的主要关键词就是：“终于盼来了。欢迎你们回娘家！”

“……回娘家！”我想，无论怎样挑选表达热情、亲切的词汇，也不可能有这种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更令人感动、令人为之动容。我记不得当时我的眼睛里是不是浸满了泪水，但我的的确确是被这样温馨而贴切的话语所感动，以至于真正地感觉到了回到娘家的那种得天独厚的亲切感和自豪感。作为一位在海外漂泊多年的游子，能够在刚刚达到新疆最初的时间段里就会产生这样归家的、异常亲切的感觉，不能不说这便是一种缘分。

晚上，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为我们举办了热烈而丰盛的欢迎晚宴，主管文化出版部门的领导和知名作家也一同前来为我们接风洗尘。宾主频频举杯互致问候，场面热烈而融合。我对新疆的朋友们说：“做梦都想来这里。”真的，我保证我说的是实话。而且，绝不只是一次地梦到过新疆、梦到来到过这个地方。只不过，梦里的新疆总是充满着画面般的笼统和剧情般的夸张，没有像今天这样到处都洋溢着暖色调的细腻与温馨。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新疆朋友热情洋溢的渲染，或许是因为我的第一本书出自新疆；或许是因为出书的缘故在新疆又结识了这么多的好朋友，更或许是因为冥冥之中的一种召唤、一种缘分吧。

这本身就给我的第一次新疆之旅增添了几分不同以往的新鲜感和期许。而社长的关于喀纳斯湖怪的传说以及他绘声绘色极具感染力的描述，早已把我带入了一个充满神奇色彩的离奇而神秘的童话世界之中。

２

第二天，乌鲁木齐的阳光依然灿烂。出版社的好友邀我去逛大巴扎。正如我所愿，喜欢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况且又是在这充满异域风情地方。

“新疆的大巴扎不是世界上的唯一，却是第一。”朋友如是说。我被这充满鼓动的自豪所引导，就好像从遥远的家乡一路走来，顾不及消除旅途的劳顿、顾不及掸去满身的尘土，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地流连于大巴扎繁盛而绚丽的新奇之中。

我们兴致勃勃地喝羊奶、吃大饼，品尝新疆的特色风味。8月的乌鲁木齐正是盛夏季节。行不多时，便觉酷热难耐、热汗淋淋。好友提议我们路边吃瓜，这也是具有地方特色的一道风景。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手里捧着汁液欲滴的瓜果无所顾忌地大口吃着，凉凉的、甜甜的、顿觉清爽滋润，酷热尽消。那种隐去了矜持和做作的随心所欲，洋溢着夏日里最甜蜜的酣畅。

乌鲁木齐的大巴扎果然不同凡响。偌大的市井仿佛涌动在五彩缤纷的波涛之中。琳琅满目的新疆特产让我目不暇接，而维族妇女头上包裹着的彩色丝巾更是让我情有独钟。美丽的脸庞配上美丽的丝巾更加楚楚动人，维族女人那浑然天成的婀娜姿容，在柔美艳丽的彩色丝巾的装点下，更显得妩媚靓丽。

暖风轻抚，阳光穿过嵌有淡淡彩妆的丝絮般的云层，洒落在大巴扎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和那一张张兴致勃勃的游人的脸上。一幢幢别具风格的土红色建筑弥漫在整个视野之中，连同街上的行人和路边的商家以及那一座座趣味横生的古铜色雕塑，都被一种飞扬的思绪所笼罩，仿佛把人们带进了一个玄妙而深奥的梦幻之中，不禁使人联想到古丝绸之路的繁华与辉煌。莫非此时的大巴扎便是彼时丝绸之光的升级版？恍惚之中忽然感觉天空中仿佛有海市蜃楼若隐若现。如果不是眼花缭乱的缘故，我或许会更多地感受大巴扎百业兴旺的具体的内容以及对新疆如此蓬勃繁华更多的感慨和赞叹。然而，的确是眼花缭乱了，就好像突然置身于一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不及细品，却已迷醉。

在乌鲁木齐如此短暂的停留，却已让我唏嘘不已。逛大巴扎，买和田玉，吃最具特色的新疆美食，接受最真诚的热情款待。目不暇接、心情舒畅、齿颊留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远方的朋友，远方的客人，相聚在明媚的阳光下。笑脸里写满了真挚的热情；问候中洋溢着纯朴的温馨。饮下这一杯杯甘醇的美酒吧，连同路边那一块块滋心润肺的甜蜜瓜果和那一道道具有新疆特色的美食佳肴。在盛情中体味真情；在真情里重温梦境。

而最让我为之感叹的是：新疆，不只有壮丽旖旎的自然景色，更有绚烂多彩的都市繁华。

３

离开了繁华的乌鲁木齐，我们乘车向喀纳斯方向进发。坐在车里欣赏着沿途风光，别有一番景致、一番感受。

车窗外，一片空廖寂静的土地在汽车颠簸起伏的视野中安静地扩展、伸延着。天似穹庐，

仿佛一个浩大的屏幕展现在眼前，广袤无际，浩瀚无边。白云一朵一朵地挂在蓝天上，就像是俯瞰着大地无比壮阔的风光，把那无边的苍翠和葱茏尽收眼底。汽车在笔直的大道上飞速行驶着，而外面的景物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即使是移动着也显得如此缓慢。新疆实在是太大了，大得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粒粒微小的尘埃。有鸟儿从蓝天上飞过，甚至还没有扑捉到它投下的影子，便消失得无踪无影。忽见一环黛青色的雾霭穿过炎热的空气从天边弥漫而来，就好像戏谑似地在车窗前打了一个呼哨便悄然而去。偶尔会看到几个零零落落的白色蒙古包兀立在苍广的绿野之中，蒙古包前晾晒着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皮毛在风中飘舞。还有闲散的马、牛、羊在青草地上慵懒地漫步，即使是汽车狂躁的轰鸣和身后扬起的漫天尘土也惊扰不了牠们安然恬静的闲情逸致。

在车里看着外面的景色，或许也是旅行的一个基本内容。外面不同以往的景色时不时就会调动起逐渐趋于疲乏的身体使其重新振作。然后伸展一下四肢，喝口水，变换一下坐姿，便又兴致盎然起来。

车窗外的光线太过妩媚，仿佛招摇一般地照耀着大地的容颜。于是，大地便也跟着闪烁起来，与天空交相辉映。也许是光线太过犀利、太过刺眼，我只好微眯双眼，静神冥想。如果此刻天空布满阴云，或者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倾盆大雨，我或许会欣喜若狂。那将会是另一番场面、另一番景象：空旷、深远、肃穆而苍凉。一时间，恍若天色骤淡、苍茫无际、云雾弥漫、笼盖四野；恍若一曲恢宏、雄浑的音乐骤然而起，天地与之共鸣，云雾与之起舞。

忽地，仿佛一道闪光从眼前划过，禁不住撩开双眼。却依然，阳光一如既往地灿烂着。

４

在乌鲁木齐的时候就听朋友说，五彩滩是通往喀纳斯的必经之路，到了那里，一定会让你感到想象不到的震惊。来到五彩滩的时候，好像是从旅途的疲惫中刚刚醒来，重新焕发起来的旺盛精力使我预感到，这个独特而神奇的地方一定会让我不虚此行。

事实也正是如此，刚刚走进入口处那一片开阔场地，就被眼前那如波涛涌来的巨砾沟壑所震撼。五彩滩，仿佛是停泊在浩瀚莽原上的一块突兀的礁岩，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使人沉迷其中，流连忘返。

沿着木制的阶梯拾级而上，远处青山飘渺，对岸绿荫葱葱，额尔齐斯河碧波荡漾，五彩滩色彩绚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塑出五彩滩的奇异光彩。无需花草树木的点缀，它自身的容颜就足以斑斓。正所谓“悦于色彩，妙在天然。”

蹬到高处，眼底的五彩滩变幻着扑朔迷离的逶迤的脉络，令人眼花缭乱。坐在用鹅卵石垒砌的石台上回眸远眺，就好像坐在凸凹起伏的牛背上，恍惚间便悠悠然地慢动起来，仿佛在暮光迟缓的迷离中感受着一种悠远的静想；又仿佛在倾听着从对岸浓郁的密林中飘来的悠扬笛音，清亮而柔婉。

是五彩滩惊艳的绚烂唤醒了沉迷的梦幻？是额尔齐斯河两岸那奇妙的斑斓又把我们催入了另一个梦乡？人们都说五彩滩是上帝打翻的调色板落到了这里，我却觉得这里一定是彩虹的故乡。那升腾而起的美丽彩虹，便是五彩滩闪耀而出的灿烂光芒。

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缤纷的色彩；从来没有领略过这么惊艳的斑斓；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妩媚的绚烂；从来没有体味过这么醉人的璀璨。五彩滩，就像一个美丽的新娘，翘首聆听着从阿克吐别克吊桥上传来的马蹄声。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哈萨克牧民，就是迎娶她的新郎吗？

享受着五彩滩的迷人景色，不禁让我想到了乌鲁木齐的大巴扎那四处飘扬的彩色丝巾。说不清她们有多少种颜色，却感受到那些颜色的热烈和融合、纯净和明确。这或许就是新疆的色彩和特征吧。

５

离开了五彩滩我们继续向喀纳斯进发，沿途的美丽风光依然阻止着我的困倦和疲劳。坐在车里享受着车窗外那广袤无垠的自然美景，而想象中的喀纳斯景色也会时不时迫不及待地叠印在眼前的景致之中。

如果把我对喀纳斯的全部理解归结成一句最精炼的关键词，那就是“美丽、清澈和宁静”，而那个关于喀纳斯湖怪的美丽传说更增添几分带有神秘色彩的浪漫气息。我甚至已经设想了湖怪出现的多种场景，并且设计了几套对付湖怪的应急方案。我似乎对那湖怪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敌意，并且已经把他想象成了一个俊美的白马王子，为了能够在喀纳斯湖边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心爱姑娘，在冰冷的湖水里已经等待了千年。

不知为什么，我的关于喀纳斯的梦境，总是充满着活泼而丰满的想象；那想象，总是五彩斑斓。想象着那里的纯净、那里的圣洁、那里天高地阔的舒畅，那里如诗如画的景色。

那是一个无边无际、绵延在旖旎想象中的幻境；那是一个深远寥廓、驰骋在烂漫风光里的憧憬。那是我的梦，一个遥远而飘渺的梦。那梦里，总是牵着一种宁静的向往；那梦里，总是绕着一份清澈的渴望。直到那一刻，我真正地走进喀纳斯，才像一只疲惫的鸟儿，栖息在这一片被人们称之为纯净、圣洁的“人间净土”。

天，纯净得把阳光都染成了蓝色。喀纳斯那清澈的湖水，却幻化出星星点点的多彩波澜。这就是梦的颜色吗？那遥远而飘渺的蓝色梦幻……

漫步泰加林廊道，远望群峰叠嶂，近观松柏参天，身旁喀纳斯湖碧波荡漾，林间曲径通幽。微风拂过，洒落一片花香，白云飘处，抛下一池碧蓝……

如果来喀纳斯不上观鱼台，那便会留下一半的遗憾。可是上观鱼台却又谈何容易？它伫立在海拔2030米的山顶上，与湖面的垂直落差达600多米，光台阶就要上1068凳。然而，当我听说观鱼台是喀纳斯景点中的极品，是唯一一个能驻足饱览喀纳斯美景的最佳平台，并且，它是处于观察“湖怪”的最佳位置时，我便毫不迟疑地加入了攀登者的行列。

真可谓无限风光在险峰。尽管，在上到一半的时候便已觉力不从心，但想到了上面的极致美景，还是拼尽全力，奋力攀登，最后终于登极顶端，如临仙境一般地把喀纳斯的迷人景色尽收眼底。

那是喀纳斯湖吗？她像一个娇艳的美人鱼，优雅中秀着妩媚，雍容里透着婉柔。

那是月亮湾吗？她像一个清纯婀娜的少女，明眸里闪着梦幻，静谧中露着顾盼。

忽然，喀纳斯湖水漾起涟漪，一抹薄雾飘然拂来。莫非湖怪驾临，用那迷幻的景致来戏谑远方游人的奇思妙想？转瞬间，云雾散去，湖面清波荡漾，却不见湖怪的踪迹。至此，关于湖怪的传说，便已画上句点。却仍然留给人们无限的想象……

６

告别了喀纳斯，我们又来到了克拉玛依，在克拉玛依游览一日，便返回乌鲁木齐。

由于网络问题，这些天来一直没和家里取得联系，回到乌鲁木齐才看到家人在电脑上的留言：“怎么样，还好吧。在新疆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我飞快地回言：“一饱眼福。我看到了巍峨的山川，看到了静谧的湖泊，看到了广袤的草原，看到了丰饶的牧场，看到了幽密的森林、看到了奔腾的河流，看到了群峰叠嶂，看到了百花竞艳，看到了娟秀雄浑的人间美景，看到了云雾缭绕的奇妙仙境……”

还有、还有，真是数不胜数，无法言尽。

在出版社为我们举办的送别晚宴上，好友问我：“这次回娘家，感觉如何？”

我说：“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