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歌词的小说元素

作者 覃琳 01月24日2024年
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刊《东西》第337期。原2023/08/23 公众号文章由唐简编发。)
《罗刹海市》歌词的小说元素
覃琳
 
最近红遍大江南北的刀郎的新歌《罗刹海市》曲调深受听众喜爱,歌词中所引用的故事和典故来自清代著名志怪小说作家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笔者认为,《罗刹海市》的歌词与小说中的故事情节构筑以及其他几个元素有着密切的关联。
首先,歌词呈现直抨社会弊端的主旨。
歌词的主旨好比小说的立意。什么是好的小说?是情节编排,写作技巧,文字的炫酷,还是文字后面力图传达出来的信息?
出版人李国靖在为作家辛夷坞的小说《蚀心者》做序的时候,这么形容:“好的创作是一种抵达。可以花哨,也可以朴素;可以很技巧,也可以很笨拙;可以玩深度,也可以很简单。随便一个写作者怎么去包装他的作品,但好的小说,就是能够不失准头地,穿过那些形式的森林,抵达你的内心。”
这首歌歌之所以很快创造了一个世界纪录,被大众广为传唱,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以幽默讽刺的手法直抨社会弊端。不同的听众对歌词有不同的解读和体味,这就好像一部好的小说,直达读者的内心。不管歌词作者的初衷是想通过歌词表达一种什么精神,听众们纷纷参与评论与解读歌词,并给出自己心中对歌词的深层含义的理解和拓展。
这世上根本没有标准答案,甚至也许听众误解了创作者的初衷,但这些都不重要。好的歌词就像好的小说,读者听众的参与赋予了作品第二次生命,让它更有生命力,在流传中愈发茂盛,生机勃勃。
正如歌中所唱:
 
他言说马户驴又鸟鸡
到底那马户是驴还是驴是又鸟鸡
那驴是鸡那个鸡是驴那鸡是驴那个驴是鸡
那马户又鸟
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也许,这就是每种文学形式立于世间的意义吧。
第二,歌词展示生动具象的语言叙事张力。
著名作家徐则臣先生说过,小说的语言要求叙事,要求实词性,每一个词要表达实实在在的意思,包含信息量,能产生极强画面感的词汇。
让我们来看看《罗刹海市》这首歌的开头:
 
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
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
只为那有一条一丘河
河水流过苟苟营
苟苟营当家的叉杆儿唤作马户
十里花场有浑名
 
这短短的六句话既是叙述和描写,表达了实实在在的意思,同时也给听众生动的画面感。作者巧妙地使用了很多数字,“两万六千”,“七冲”,“三寸”,“一条一丘河”,“十里”,正是因为有具体的数字,让人浮想联翩,可以与现实中的具体事物联系起来,有了具象。
接下来小说的语言需要推动情节的发展,人物形象能立起来。于是歌词用白描来形容人物的五官和身材:
 
她两耳傍肩三孔鼻
未曾开言先转腚
每一日蹲窝里把蛋来卧
 
假如你只会通过形容词来描述人物,那么人物是刻板的,脸谱化的,不好看。而刀郎不是,他把形容词转化成动词,名词,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实词,比如“开言”,“转腚”,“蹲窝里”,“把蛋来卧”,这些词都能让你展开丰富的想象,好的小说语言可以体现人物在行动。
在这之后,歌词又通过人物的“动”来继续推进情节。因为语言的动作性很重要。小说用形象说话,人物活起来。
 
打西边来了一个小伙儿他叫马骥
美丰姿 少倜傥 华夏的子弟
只为他人海泛舟搏风打浪
龙游险滩流落恶地
 
西边的欧钢有老板
生儿维特根斯坦
他言说马户驴又鸟鸡
 
以上的描述是不是让你感到人物在动,闭上眼睛,你是否感受到歌词里的人物活灵活现,一直在动?意识流的小说,语言是流动的。意识流的流,不是流派,是流动。
人物造就故事。
作者在写小说的时候常常认为,一个完整的故事是小说的任务,目标是要把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著名的作家,出版商斯坦先生在书中说到,根据多年经验,在收到作者的手稿之后,他判断是否愿意去出版这本书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看自己是否有一口气读完手稿的意愿。你可以理解为,他的标准是看该书的情节是否扣人心弦,可细细想想,最关键的应该是书中的人物是否被成功地刻画出来。
作家玛琳-埃伍德(Maren Elwood)写过一本书,叫做《人物造就故事》,题目一目了然,说的就是塑造人物的重要性。
根据玛琳-埃伍德的观点,小说作者应该把重点放在人物塑造上,而不是只专注讲故事。作家斯坦也说,人物成就故事。当人物生动,他们就是故事本身。很多经典名著都有一个或者几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比如福尔摩斯,阿加莎笔下的神探,简爱, 基督山伯爵等,数不胜数。中国的四大古典名著,哪一部不在刻画人物?故事是为人物服务的,每一个故事只不过是人物生命中的一个章节罢了。
那么,塑造什么样的人物才够吸引?
很多有才华的作者始终未能成功地刻画人物的主要原因是,这些作者坚持创作“普通到完美的人物”。
普通到完美的人物如何定义?
即是平时在生活中经常可见的普通人。这些普通人的一切都是大众所熟悉的,并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
为什么刻画普通到完美的人物不容易获得成功?
因为他们太索然无味,枯燥。
当今的读者希望遇见有趣的人物,新奇的人物。这些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甚至在文学作品中读者尚未遇见。
 
可是那从来煤蛋儿生来就黑
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
那又鸟不知道他是一只鸡
岂有画堂登猪狗
哪来鞋拔作如意
 
歌词中这些有趣的描写让人眼前一亮,觉得新奇。
第三,灵活运用惟妙惟肖的修辞手法。
拟人手法是小说创作常见的手法。用得好的话让描写惟妙惟肖。歌词通过拟人手法将情节和细节交待得更充分,更与听众和读者心意相通。
 
马户爱听那又鸟的曲
三更的草鸡打鸣当司晨
半扇门楣上裱真情
它红描翅那个黑画皮绿绣鸡冠金镶蹄
 
这里的动物都被赋予了人的生命和动作,“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那又鸟不知道他是一只鸡。”不仅是动作,而且从心理感受的层面,也赋予动物了人的情感,让听众更容易共情,并浮想联翩。
正如徐则臣先生在《耶路撒冷》这本小说里的拟人手法,完美地烘托了气氛。
“柴油发动机像患了哮喘,震得运河都跟着抖。”又或者,“巨大的光穿透阴霾和雨帘,像有头暴躁的动物在天上为非作歹。”
把柴油发动机说成生病的人,又通过“震”和“抖”这两个动词让人有不同的解读。“为非作歹”是动态的表现,也有描述的成分,“暴躁”两个字更是深化了读者对这个动物的状态的理解。
这首《罗刹海市》的歌词短时间内广为流传,被大众解读出了不同的深意,其中精妙之处诸多,本文只从小说元素与歌词创作中异曲同工之妙处进行探讨。综上所述,笔者认为,这首当下传唱度高的《罗刹海市》的歌词,与小说创作的几个重要元素密切关联。
作者简介:覃琳,笔名暮荣司徒,加拿大华裔女作家,本科毕业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贸英语系,硕士研究生毕业于加拿大西门菲莎大学工商管理硕士专业。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女作家协会副会长。“简书2019年十大好故事作者”。创作移民题材三部长篇小说。《相思雨》被收录在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故乡的云》全球华人散文集中。《生如夏花》获首届加拿大埃德蒙顿征文比赛冠军。《温哥华今夜将我遗忘》获得首届国际华语原创IP电影节IP创意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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