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案

作者 07月16日2020年

 

小说

翻案

文/木愉

1
大卫没有想到，那天早上，就像通常上班一样，走进大门的那个瞬间会成为他生命中的重大转折点。
当时，他为紧随其后的一个中年女士把住门，跟在女士后面的一个同事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大卫，早安！”那个女士神色大变，大卫也是一惊，她不是二十多年前起诉他的原告苏珊吗？两个人眼光迅速交换了一下，就移开了。不过，大卫走开后，心里却涌上来一丝不好的感觉。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他来到印第安纳州南部的这个小城，攻读新闻学硕士项目。学费昂贵，生活费也不菲。为了谋生和完成学业，他四处打工，辛苦不已。有一天他看到报纸上有一份广告，一户人家需要找个人帮忙照顾两个男孩，报酬是提供免费住宿。他喜不自胜，立刻按广告上提供的电话号码，把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女士，正是打广告的主人，自我介绍叫苏珊。她问了问大卫几个问题，就让大卫去面谈。
次日，大卫就按照约定的时间，上门了。
那是栋老房子，说老，只是说这栋房子是古典的，有着长久的历史，而不是说它是衰败的。房子全都用印第安纳南方名闻遐迩的石灰石砌就，虽饱经历史风霜，却仍然坚固如磐。而且房子巨大，在校园附近非常显眼。大卫是从校园走过去的，一路只经过了三个街区，就到了房子的大门前。他按了下门铃，门开处，站在面前的是个中年女士，个子高大，身躯壮硕，而且看去精力充沛。大卫道：“我是大卫，请问这是苏珊的家吗？”女士答道：“对，我就是苏珊。请进来。”
苏珊拥有一家公司，专门生产医疗机械，在地方上颇负盛名。苏珊当然也是地方上一个声名显赫的人物。她上过西点军校，到意大利和德国的美军基地呆过好多年，并与一个战友结为夫妇，生养了两个儿子。几年过后，丈夫出轨，她愤然跟丈夫离婚，然后退伍，带着一双儿子回到了家乡，进入父亲创立的公司，帮助年迈的父亲经营。再过几年，父亲作古，她就成了这家公司的掌门人。
大卫进去后，跟着苏珊到了客厅，落座到宽大的沙发上。苏珊又问了问大卫几个问题，比如学习之外，是否在时间上安排得过来。比如跟孩子在一起，是否无聊无趣。大卫都投其所好，给了答案。说自己的课程都安排在早上，下午孩子们放学后那段时间，自己正好都无事，可以看孩子。又说自己就是个孩子王，一直喜欢跟孩子一起玩。苏珊对大卫的回答显然很满意，就对大卫说：“你等一下，我去把孩子们叫来。”然后，就转过楼角，下楼去了。一会儿，两个男孩就跟苏珊来到了大卫面前。
两个男孩相差就一岁，大的十岁，小的九岁。大的叫吉姆，小的叫山姆。两个孩子都顽皮，吉姆斜着眼睛看着大卫，山姆把眼睛看着天花板，把舌头吐出来。苏珊对他们介绍道：“这是大卫，以后他就住我们家，跟你们作伴。”大卫招呼道：“嗨，伙伴们。”两人有点不情愿地也回了一声“嗨”。
转天，大卫就提着一个行李包，搬进了苏珊家。
苏珊的家有三层，地下室、一楼和二楼。苏珊和孩子们都住在二楼，大卫被安排住在地下室。地下室有门通向外面，可以步行出入，一面墙外面就是花园，并不算是完全的地下室。地下室除了有宽敞的活动室，还有一个卧室，带一套厨卫。大卫既可以自由出入，还有自己的独立生活空间。从校园到苏珊家就三个街区的距离，步行就可轻易解决交通的问题。大卫没有车，甚至连自行车也没有，住进了苏珊家，大卫格外满意，满意之余，就格外感恩，对承担的看护孩子的工作就格外尽心尽力。
每天吉姆和山姆放学回来，大卫都会在外面等着，看着校车停定，大卫就会迎上前去，看哥俩下车，然后，护送着他们一起回到家里。到了家里，他又问哥俩要不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然后，开冰箱，为他们一一取出，放到餐桌上。苏珊家的冰箱巨大，食品应有尽有。每次，大卫打开冰箱门，就止不住夸张地惊叹一下，然后，兴奋地报出一长串饮料和食品的名字，问哥俩都想要什么。在餐桌上吃了东西，大卫又问哥俩，你们想玩什么，哥哥说：“我想上电脑玩游戏。”弟弟山姆也跟着说：“我也想玩游戏。”苏珊专门对大卫交代过，平时不准玩电子游戏，只有周末苏珊在家的时候，允许他们上网玩一段时间。于是，大卫就对他们说，按照你们跟妈妈订的政策，只有周末才可以上网玩游戏，所以，让我们一起来玩拼图游戏，或者玩其他游戏，或者到地下室去打乒乓球，好不好？吉姆就对大卫狠狠地白一眼，山姆就伸出舌头来，表示不屑。大卫也不妥协，还是坚持着要兄弟俩选择规定的那些玩的方式，不然，就只有做作业。哥俩于是就只好在各种玩中选择一样。大卫跟他们坐在一起，和颜悦色地充当一个配合的玩伴。玩乐的过程中，大卫总是装得技不如人，让兄弟俩取胜。这还不够，兄弟俩胜了，他还不遗余力地赞美一番，说他们有多么多么优秀。这时候，兄弟俩就分外满足，要求再玩，以便再享受胜利的喜悦。
苏珊对大卫说过，孩子们在教室里呆了一整天，回到家，应该多享受一下阳光，你要多带他们到露天玩。所以，天气好的时候，大卫就会建议到后院去玩飞盘，或者丢丢棒球橄榄球。两个孩子倒是不抗拒，喜滋滋地就跟大卫到后院玩乐去了。大卫还是以同样的手段讨好和激励哥俩，有时，飞身去抢救一个角度大的球时，还装得失手摔个狗啃泥，引来哥俩一阵疯狂的大笑。
有一天，在后院玩了好一阵，累了，三人就通过地下室回到室内。走到厨房那里，吉姆好奇地去打开冰箱。大卫慷慨offer道：“都想喝点什么和吃点什么。”吉姆和山姆看了一阵，也不知要什么。大卫就主动把一瓶橘子汁拿出来，说：“我只有这个，就喝这个吧。”说罢，就把橘子汁倒入两个杯子里，给哥俩喝。吉姆和山姆喝了一口，就面面相觑，做了一个鬼脸。大卫问：“不好喝？”吉姆问：“这是什么饮料？”大卫知道他们不喜欢，就笑道：“是尿。”说罢，还把手放在自己裤子的前开档处，然后用食指往前面一引，做了个一条线飞向前的姿势。
又有一天，三人从后院回来，照旧通过地下室的厨房。山姆去打开冰箱，说我饿了。大卫就说，好，那我给你们做个三明治。说罢，就把一包面包和花生酱取出来，放到台子上，为他们做了三明治。兄弟俩刚吃了一口，也是互相做了个鬼脸。大卫说，我的东西，你们都不喜欢，还是到你们的厨房去找吃的吧。山姆夸张地抱怨道：“这个三明治夹的像屎。”大卫双手抚着自己的胸膛，大笑道：“就是屎啊。”
以后，三人再从后院玩回来，兄弟俩就不再好奇地去打开大卫的冰箱要吃喝了。虽然收入不多，但大卫在吃喝上却从来不委屈自己，把有限的收入都放在吃喝上了，他宁可多花钱买有机食品，也不会把钱省下来，去买穿的。有机食品对身体好是好，但少了各种增加口感的添加剂，难怪孩子们不喜欢。大卫心想：“你们不喜欢，也好，免得我破费。”
在苏珊家里寄居和照看孩子的这段日子里，这段关于吃喝的小插曲本来该是大卫以后回忆中的一个有趣篇章，想不到后来却成了大卫的噩梦，几乎毁掉了他的整个人生，给他的职业生涯画上了一个惨痛的休止符。
到了新学期，大卫要修的课程都在下午，无法再以照看孩子为交换，免费住在苏珊家，于是，大卫就只好搬到了一个公寓里。
2
不久后的一天深夜，听到有人来敲门，他从睡梦中惊醒，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起床，走到门后问：“谁？”回答是警察，大卫不敢怠慢，就迷迷糊糊地开了门，对方手里举着警察证件，果然是警察。大卫大惊失色，语无伦次问情由。其中一个说：“你被逮捕了。”他大惊失色，质问道：“弄错人了吧，我犯了什么罪？”警察说，没错，就是你，你可以保持沉默，你说的话可能会作为庭审证据。有没有犯罪，还得法庭说了算，现在你还只是有犯罪嫌疑。大卫又问：“有什么犯罪嫌疑？”警察说：“有性虐待儿童的嫌疑。”大卫不明就里，也不敢违抗，还怕多说了话，真的会为自己带来不利，就缄口了，按警察的吩咐，带了一点随身物品，手被反铐了，跟警察到了看守所。
在看守所里，他换了橘红色的囚衣，量了身高，拍了照。搞完这一切，他天真地问：“我可以走了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他在冰冷的看守所里，无助至极。这时，他想起了母亲，上帝此时显得如此虚幻，而只有母亲才真真切切是唯一可以拯救他的力量。经过狱方允许，他给身在纽约的母亲打了电话。他妈接到电话，开始还不相信，连连问了好多遍：“真的？真的？”。直到大卫哭出声来，母亲方才信了。就安慰大卫：“不要担心，我会立刻找律师安排保释的。”挂了电话，他母亲果然一刻也不耽误，立刻通过各种渠道，找了好几个大卫当地的律师，又一一打电话过去洽谈，最后找了一个满意的，让这个律师把一大笔保释金交了上去，大卫这才得以暂时走出看守所。
大卫回到他的公寓里，并没有获得自由的感觉，每天如坐针毡，心急火燎，又沉郁憋闷。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苏珊，让他卷入了这起荒诞不经的官司。所谓性虐待孩子原来是说他强迫孩子喝他的尿和吃他的屎，当初的玩笑话竟然会演绎成事实，而成为现在起诉他的理由。母亲和他每天要通好几次电话，主要是谈找律师的进展，如果正好过了吃饭的时候，就会问大卫吃了没有；如果是早上，就会问大卫前夜睡得如何。在这个人生最灰暗的时期，母亲成了大卫唯一的依靠。
大卫几乎把全城所有专门打这类官司的律师都找遍了，还找到了州府的大律师事务所。州府贝克律师事务所有个知名的律师，打赢官司的比率非常高。大卫打电话过去咨询，对方竟然以手上的案子实在太多，而拒绝了大卫的案子。本地的好多律师都表示可以接大卫的案子，但大卫仔细打听了一下，这些律师的资质大都不过硬，历史上打的官司大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大卫一筹莫展的时候，母亲却通过一个朋友的推荐，在州府找到了一个律师。
母亲周末照旧去教堂礼拜，期间，一个朋友跟他闲聊，问她最近日子过得怎样。母亲深深叹了一口气，对方就给了她一个拥抱，表示安慰。母亲把大卫的事情说了，对方听说后，说：“看来是得找一个好律师，我邻居是一个有名的律师，我去帮你问一下他。”转天，那个朋友打来电话，说他的邻居认识印第安纳州一个优秀的律师，这个律师就在州府，非常擅长打这一类官司，前不久刚刚为一个性侵案的被告打赢了官司。不过，听说这个律师收费很高，每小时至少两百美元。大卫的母亲云淡风轻地说，只要能打赢官司，多花钱也值得。
大卫的母亲来自德国，犹太人，是二战时期纳粹对犹太人大屠杀的幸存者。二战胜利后，不仅来到了美国，而且还获得了一笔不菲的赔偿。她把这笔赔款放在股市里，几十年过去，已经成了一笔可观的财富。只要能为儿子洗刷耻辱，重获自由，打官司花再多的钱，她出得起，也愿意出。
母亲给大卫打电话过去，要儿子立即给这个律师联系，见一下面，早点把委托的事情敲定。
这个律师名叫杰克逊，大卫到图书馆去做了一天的研究，把关于杰克逊的旧报纸都找来读了，发现杰克逊的确是个顶尖律师，最近关于他的报道都是胜诉。大卫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我太愚蠢了，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找到他呢？”大卫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看到天边灿烂的晚霞，他就像在黑暗的隧道里摸索了多日，终于看到了远方的一点亮光。
大卫当下就给杰克逊打电话过去，女秘书接的电话，在杰克逊未来几天的工作日程上找了些空挡时间，供大卫选择，双方当下敲定次日一大早8点见面。
那天正好下大雪，凌晨六点半，大卫出发到州府时，一片漆黑，密集的雪花在车灯的光柱里急速坠落。大卫既谨慎，又生怕迟到了，在高速上艰难地前进，途中，差点追尾一辆大卡车。那一瞬间，大卫吓得魂飞魄散。事后，他想，要是他那一刻就死于交通事故，也算一了百了，但背负的罪名也许就会永远附着在他身上。他于是在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为了讨还清白之身而活着。
杰克逊律师个子矮胖，头颅硕大而秃顶，看去威严而智慧。他跟大卫寒暄了几句，就马上回归正题，一边问大卫，一边作笔记。问完了，他微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有99%的机会打赢这个官司；如果你说的不完全真，我们也有相当大的机会获胜。”大卫连声说道：“我在上帝面前发誓，我说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的。”杰克逊看了看墙上挂的鈡，站起身来，”我相信你，吃好睡好多保重。再见！”
见过律师，大卫才稍稍有些踏实了。不过，过了一个月，没见什么动静，大卫又犯嘀咕了。他给杰克逊去了一封电子信件，催问进展。杰克逊让他稍安勿躁，美国无论什么地方的官司都是堆积如山的，所以，一个案子要花很长的时间非常正常。不久，大卫又不断接到检方问询，虽然都有杰克逊保驾护航，指导大卫如何准备如何作答，但大卫心里又焦躁起来。他去见了心理咨询师，那个心理咨询师先听了他的诉说，然后叫他做点其它事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要每天都环绕这件事而过日子。人生很漫长也很宽广，不能把自己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一件破坏性的事情上。大卫听了，似乎如醍醐灌顶，心下通明了许多。但过了几天，通明的心境又如平静的湖水被一块石子搅乱了。有天半夜，他被噩梦惊醒，干脆不睡了，起了床，从冰箱里找了一瓶啤酒来喝，然后，抗议似地把电脑上的密码改成了innocent（无辜）。
等了漫长而痛苦的十个月，案子终于开庭审理。
杰克逊和大卫提前半小时在法庭外的星巴克咖啡店见了面。杰克逊一脸轻松，对大卫说道：“今天我请你喝咖啡，等会上了法庭，放轻松些，回答问题一定要简洁，不该说的废话一定不要说。如果可以用Yes和No回答，就一定要自信地用。”在提问环节，杰克逊问两个小孩：大卫对你们做了什么。山姆指着吉姆，说：“你问他。”律师于是问吉姆，吉姆面露难色，又指着山姆，说：“No，你应该问他。”律师又问：“你们说，大卫把尿撒到你们嘴里了，可以告诉我们，那尿是啥味道？”山姆答：“就像橘子汁。”杰克逊不动声色，又问，他把大便给你们吃了，那大便是啥味道？吉姆支支吾吾，几乎是喃喃自语地说道：“有点花生酱的味道。”杰克逊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身对法官说道：“通过他们的回答，孩子们原先的指控是不是可靠的，应该很清楚了吧？”后来，事情果然有了奇迹般的转折，检察官撤诉，大卫恢复了清白。
3
那天，在大门跟苏珊打了一个照面，大卫就有了不好的感觉，也说不清楚有哪里不好，反正就是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像什么寄生虫偷偷地在他的心底深处爬行和咬噬。他不断安慰自己：“案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定案了，难道还会翻盘？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那天，下班后，他到了三街那个中国人开的按摩店，买了半小时的按摩。这个店，他每周五都会来，但今天是周三，还没有到周五呢。店里的老板娘有些讶异，用结结巴巴的英文跟他打招呼：“come…again?”(又来了？)大卫答道：“今天很累，想轻松一下。”里面一个汉子听到声音，就走出来，把大卫迎进去。按照大卫通常喜欢的方式，让他匍匐在床上，然后从肩头给他按摩起。大卫用中文对他说：“使劲。”这个词是他在体育馆的热水池里才跟一个中国人学来的。汉子没有听明白，就说：“Sorry”。大卫就翻身过来，把右手握成一个拳头，在摊开的左手掌上使劲转动着，示范着让汉子按摩使点劲。汉子明白了，就笑道：“好的。”于是，就如发泄一样，放开身手，在他身上大力按摩起来。大卫不由自主呻吟了几声，汉子急忙停下来。大卫赶快催促道：“Don’tstop,please。”汉子这才知道他是舒服了，就又攥紧拳头，继续按摩下去。
按摩完毕，大卫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红龙虾餐馆。他通常是不下餐馆的，即使要下，也就是到麦当劳去吃一份快餐。但今天他的心绪不宁，总想找点能刺激感官的事情做做，把郁闷压住，让自己快活起来。回到家里，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冰糕，美滋滋地吃了。
但事情果然如墨菲定律一样演变下去，大卫忧虑的坏事真的降临了。第二天，大卫去上班，刚刚坐定，主管就过来，让他跟自己到办公室走一趟。到了主管角落里那个办公室，主管等大卫进了办公室，随手关了门。大卫警觉起来，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主管抿了抿嘴，说道：“大卫，对不起，接到校方一个通知，要让你暂时停止工作两周，回家休息。在此期间，工资照领。”大卫抗议道：“为什么停止我的工作。”主管解释道：“有个事情，需要调查一下，等事情清楚了，你就可以回来工作了。”大卫又问：“什么事情需要调查，可以告诉我吗？”主管说：“你以前卷入的一个旧案子。”大卫立刻明白一定是苏珊从中作祟，迫使校方再把这个早就有了定论的的案子再翻出来。苏珊是校董，当然能在学校翻起风浪。
大卫如往常一样走路回家，只不过，今天腿如同灌了铅一样，走得格外沉重。大卫想，反正自己是清白的，不然，当初检方也不会撤诉，不管苏珊动用什么力量，也无法给自己安上什么罪名。这么想着，他稍微轻快了一些。回到家里，他泡了一杯咖啡，然后打开电视看。在频道上换来换去，看到一个频道正好播出法庭辩诉的节目，就停住了。看着看着，一片乌云在心底掠过。尽管自己无罪，但苏珊既然已经迫使校方让自己停职，她还可以继续施展手段对大卫进行惩罚。不过，想必最坏的结局也就是把他解雇了，而这个最坏的结局其实也不是最坏的，至少我的名声还是清白的，只是丢了一份工作而已。这么想了，心下又轻松起来。
停职这两周，大卫也不去打听调查的进展，每天去公共图书馆，借几盘老电影CD回家看。天气好的话，就到公园里走几圈，晚上则到体育馆锻炼两个小时，先到健身房练腹肌、腰肌和二头肌；再到游泳池，以自由泳、蛙泳、蝶泳和仰泳游上二十圈；最后才到热水池里享受。
转眼两周过去，主管通知大卫回去。大卫早就把最坏的结果想到了，所以，当主管郑重地把一纸公文递给他，他平静地接过去，迅速浏览了一遍。校方告诉他，校方调查之后，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错，但也不能再继续雇佣他，工资可以再领一个月。大卫没有作什么申辩，他知道申辩是徒劳的，校方的职工手册上说得很清楚，雇佣双方的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解除雇佣关系，并不需要特别的理由。他很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放在一个纸盒里，坦然地走出了门。
大卫63岁了，再找一份跟以前报酬相当而满足自己志趣的工作，并不容易。那就不如省了那份心。母亲去世前，留给他一笔钱。他把这笔钱投资买了互惠基金，因为多年来的的大牛市，这笔钱已经有了可观的增长。省吃俭用一点，靠着这笔钱，熬到66岁，就可以拿到社保福利。余生不多，能够自由活着，不愁温饱，夫复何求。

 

 

【作者简介】木愉，四川大学哲学硕士，美国印第安纳州立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多年《星岛日报》副刊专栏作家。主要出版作品有散文随笔集《“天堂”里的尘世》和《黑白美国》，长篇小说《夜色袭来》和《美国上司》，论著《金钱永不眠》，人物传记《金赛是谁》。

★以上文字属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公号立场。

编辑：李文心
编发：子姜

 

 

 

 

 

 
 
 

最新自 木愉

登录后才能发表评论
返回顶部